李存禮簡直是悚然而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降臣當日隻是看着他的神情便意識到他是想要去找鐘小葵,這份入微的觀察能力大概不是在這兩百年間練出來的,而是當年相伴女皇左右的時候練就。
他默然一瞬,道:“我知道了,多謝屍祖。”
螢勾打了個哈欠,看上去依舊是沒什麼精神的模樣。她近日來陷入沉睡的時間是越來越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阿姐的靈魂快要真正地同她融為一體,不過那是李绛璎該關心的事情,李存禮對螢勾向來是有些敬而遠之的态度,誰知道來日螢勾會不會在什麼時候想起來她曾經聽信李存禮的話去了漠北卻叫那奧姑擺了一道,再毆打他一頓出氣都是輕的。
李存禮當夜便按圖索骥找了過去。
那大抵是降臣在此處置辦下的宅子,遠遠地便能聞見一股古怪的味道。本是以藥材為主的,但是細細一聞之下又透着一股甜膩的花香,這花香是李存禮同降臣打了幾回交道之後再熟悉不過的了,他一直懷疑降臣的軀體死而未朽靠得便是藥材,畢竟不死藥可以叫降臣長生,她換上去的那些胳膊腿卻定然不屬于長生之人。
于是李存禮聞見這味道便清楚這是找對了地方,降臣也的确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他。他站在門前剛要敲門,忽然聽見裡面傳來了低低的咳嗽聲。
那不是降臣的聲音,而是另一個叫李存禮覺得有些熟悉、卻又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的聲音。
是李存忍的聲音。
也不知道李存忍是怎樣找到的降臣,又是用什麼為代價叫降臣同意出手為她診治。李存禮對降臣所要的診金也有些耳聞,不知李存忍身上是什麼地方叫降臣起了興趣。他忽而有些躊躇了,也不知道進去看見的李存忍會是什麼一副光景,若是一條胳膊或是一條腿叫降臣拿了去,那便是她易容術再精妙也無法易容成徐青素而不為人所發現了。
李存忍的咳嗽聲聽上去倒不是衰弱所緻,她是中氣十足地咳嗽着,問:“屍祖這是什麼藥?這樣辛辣。”
“哦,是我在蜀地找到的一味秘方。”降臣的聲音倒是十分平靜。“是用了許多的茱萸汁子濃濃煎成一碗,本是我要做飯用的,想叫你先試試味道,并不是藥。”
是降臣一貫以來令人捉摸不透的玩笑風格,李存禮幾乎可以想象得到李存忍如今是怎樣的一副表情,他也忍不住隔着門扉微微地笑了起來,忽然聽見裡面降臣道:“既然來了便進來吧,深更半夜站在人家門前,我怕官府要來捉拿你。”
李存禮對着李存忍是沒什麼可近鄉情怯的地方,他道:“深夜叨擾屍祖,得罪了。”
說罷他推門而入,正看見降臣坐在院中秋千架子上。那秋千似乎是新落成的,李存禮想說不定就是降臣到了這裡之後才落成的,也不知道降臣是為什麼對着秋千有這麼深的執念,他當初醒來的時候,就看見降臣在屋子裡也吊着一架秋千。
而背對他坐着的那一個此刻正猛地回過頭來,借着月光李存禮看清了李存忍如今的面容,她已經把面具摘下去了,那些陳年的傷疤不再是昔日所見的褐色,已經褪作了淡淡的紅,甚至于在她瓷白的臉上像是一點桃花印記,已經算不得難看。
降臣一直未對李存禮提起李存忍就在她的身邊,不過想來也是李存禮傷愈之後李存忍才尋來的,不然他們兩個定然一早便會見面,也就是說不過兩三月的光景降臣就已經把李存忍的臉治得七七八八了。
李存忍的嘴唇翕動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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