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甯隻是單調地宣判:“趙邯鄲,你說謊。”
好吧。既然他如此堅持。趙邯鄲冷笑,說:“那我就說謊了。我承認我說謊了。”
“你滿意了?”
“我搞不懂你在執着什麼,沈甯。證明我在說謊?你要向誰證明?證明了又怎樣,我錯了嗎?”
他語調平淡,跟他母親一脈相承的漫不經心。林孤芳是個膚淺冷酷,但同時又具有強大生命力的女人。她太漂亮,漂亮到做很多事可以不計後果。沈甯的媽媽則不同,她眉宇間緊鎖困然的抑郁,龜縮在床對着腹上的妊娠斑自憐自傷。她太漂亮,漂亮到許多事情斤斤計較。
趙邯鄲身上流着林孤芳的血,似乎也遺傳了她對承諾的漠視。從他小時候模仿林孤芳字迹欺騙老師開始,他就不以為說謊是龌龊龃龉的事。人們真的在意嗎?那不過是一個簽名。他的僞造是能讓兩方都體面的良好辦法。謊言是必要的,因為人們并不在意真相。
想象他拿起魔方然後告訴沈甯他一面也沒有拼對,那沈甯還會像現在這樣對一個微不足道的謊言喋喋不休嗎?他早就摔門離開,哪怕在地闆上摔得青紫也不肯接受自己的失敗。趙邯鄲給他台階,他反而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沈甯是很聰明,但他太愛鑽牛角尖。既不放過别人,也不放過自己。
沈甯慢慢搖頭,他冷靜下來,推離趙邯鄲的手。不知為何,他感到一陣微冷的風依上他的背。房頂上結滿經年的青苔,正從苔藓尖端的稀薄淺綠滴落露水。如此冰涼。
“你沒有錯。”沈甯說。
“就像你曾經說你不會離開南都。”
趙邯鄲看見沈甯的臉垮下來,吃了一悶棍似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正常的軌道之外。面容如撕裂的面具一樣扭曲。他咬住發抖的唇,睫毛上接連沁出許多淚珠。
一處模糊的回憶在記憶深處隐隐生發,趙邯鄲竭力思索,那個場景卻在波浪翻湧裡消弭于無。那些如種子一般飄飛的話語,落在水泥地上就化成灰,他未料到當真有這麼一顆,能落在沈甯心中的一方土壤。
甚至有長出根系的機會。
“你自己都不記得了。”沈甯說道。
趙邯鄲面上火辣辣,沈甯說的沒錯,他确實不記得。
“‘我永遠是你哥哥。我不會離開這裡。’趙邯鄲,那也是你善意的謊言嗎?”
在沈甯被窺見脆弱的夜晚,趙邯鄲伸出手覆蓋他潮濕的後頸。他們兩個在車禍的餘焰中劫後餘生,滿身是淋漓的汗。趙邯鄲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節奏與刻闆的時鐘相同,黑暗被推離數寸,昏暗走道中燈光微明,像是在夢裡。
趙邯鄲對他說:
阿甯,你還有我。
我永遠是你哥哥。我不會離開。
沈甯曾在這些話語中汲取到些許溫暖,但趙邯鄲轉身就離開南都。他放棄财産,抛下過去,抛棄沈甯。
他把沈甯獨自一人留在冗長的過道,留在舊日圍囿的陰影。
趙邯鄲,你說謊。
你所說全是謊言,謊言,謊言。
“你說夠了嗎?”趙邯鄲開口,“沈甯你哭夠了嗎?”
他抓住沈甯的手腕,白冷的瓷經過烈火煅燒,此刻卻如此易折。沈甯像被白蟻蛀空的木頭,簌簌落着無言的淚。自趙邯鄲歸來,他越來越無法控制情緒,或許是因為那一次哭泣被他發現的緣故,似乎隻有在趙邯鄲面前,他才能心無芥蒂地宣洩。
積累了四年的、痛苦的淚水。
有些疼痛是無法消失的。它不會被時光治愈,隻會在歲月中愈積愈傷。原本擁有的雙親在瞬間失去,觸手可及的親情永不可得。趙邯鄲選擇逃避,而沈甯迎上去,把每一道創痕在夜間深深舔舐,以為每個傷口都是一座城池,會牢牢捍衛着中心。他以為他不會再為這些傷口而悲傷,他以為他會被過去的傷痛所保護。
但其實不是。
一隻手靠近他,從他睑下抹掉淚水。趙邯鄲語聲猶疑,第一次對沈甯的眼淚産生不知所措的情緒。他醞釀良久,方才吐出幾個幹巴巴的字眼,個個如拭淚的手指一般僵硬。
“别哭了。”
“你可是沈甯。”
“你都二十二歲了。你自己數數,我回來之後你到底哭了幾次。”
黑暗裡沈甯能清晰感覺到趙邯鄲的存在,他指腹的溫度被淚水熨得滾燙。他依然不知道該怎麼和沈甯相處,一時找不出什麼話來說,隻好沉默,像四年前那樣不得其法。他們的父母都沒有教會他們如何去愛,他們自己學着相處,不過是邯鄲學步。依着旁人樣子亦步亦趨,連自我的個性都失掉,自诩強硬的沈甯在趙邯鄲面前是撲騰在水中的紙老虎。他自身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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