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浩浩蕩蕩的南巡禦舟終于輾轉到了蘇杭。
煙雨蒙蒙正是此時的蘇杭。
行宮桂蘭院内,小桃手執一把油紙傘為元娘遮住絲絲細雨,略帶擔憂地開口,“小姐,您的傷口剛剛愈合,不要在雨中站久了,小心風寒。”
這桂蘭院依然是皇帝安排給裴元修的住處,而現作為王府中人的元娘自然又随着他住進了此處。
元娘微微擡起纖細的手臂,圓潤的指尖輕觸雨水,任由細雨落入掌心,如天鵝般的脖頸瓷白細緻,嫩白的小臉染着紅暈,眉眼彎彎,“我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雨。”
“好看也不可貪看,奴婢的命也是命啊。”小桃皺着一張小臉,水靈靈的眼裡滿是祈求,“王爺要是知道奴婢如此縱着您,非殺了奴婢不可。”
元娘不置可否,緩緩收回濕濡的手掌,好看的眸子裡閃着昏暗不明的光。
是的,自那日裴元修酒醉醒來之後,元娘明顯感覺到二人的關系好似打破了一種平衡。
他慢慢不似以往的陰晴不定,隻要二人共處,裴元修的眸子都會落在她的身上,眼底蜷着濃濃的柔情。
說實話,元娘也不知道這種變化到底是好是壞。
小桃見元娘怔愣在原地,不由得又擔心起來,“小姐是想家了麼?”
「家,什麼是家。無論是上一世父母雙亡的婉娘,還是這一世生活在嫡母迫害下的元娘都是沒有家的,又何談想家。」
雨勢漸大,寒風夾雜着雨滴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元娘微微張開脆弱卻又誘人的紅唇,眼尾處彌漫着水色,“走吧,回屋去吧。”
這樣的元娘脆弱到仿佛一陣風就會把她帶走,小桃攙着元娘,以為她是觸景傷懷,想起了離世已久的柳姨娘,趕忙出聲安慰,言語裡滿是真誠與愧疚。
“小姐,都怪奴婢嘴快,姨娘雖然離世許久,可她定會在天上保佑您平平安安的。”
聞聽此言,元娘也是一愣,半晌,眼中也閃過一絲了然,「怕是小桃以為她想起了離世多年的柳姨娘。畢竟,在李府,對元娘關懷備至的也隻有她自己的親娘。」
元娘放下手中擦拭雨水的帕子,轉身望着沏茶的小桃,柔柔地開口,“與你無關,我隻是想着,如今再好的景色也會逝去,才會傷懷,你不必多想。”
“小姐,奴婢隻是覺得您離府之後也沒有多開心,好在王爺對您還挺好的。”說話間,一盞溫熱的清茶就被小桃送入了元娘的手中。
元娘感受着溫暖的氣息順着茶盞流向全身,美目流盼間,輕啟薄唇,“難道王大哥對你不好麼?”
如今的小桃已經不是當初的毛丫頭,雖然仍是一張稚氣未脫的樣子,可圓圓的面龐配上大大的杏眼,微笑時臉頰還有兩個梨渦,盡顯乖巧可愛。
此時的小桃被元娘打趣的雙頰泛紅,她嗔怪着瞥了一眼元娘,慢慢蹲下身子伏在她的膝頭,嗓音略帶苦惱,“奴婢也不知道那個王子麟怎麼回事。最近這半月不是給奴婢送簪子,就是給奴婢送糕點,本來還挺讨厭他,可看着日日送來的東西,奴婢倒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元娘聽見這話,也明白了個大概,她輕輕撫着小桃的黑發,心裡也悄悄替寒夜捏了把汗,「這小桃明顯是情窦未開,以後可有你的苦頭吃喽。」
……
“王爺,京中傳來消息,太子殿下自我們離京之後,便日日留戀煙花柳巷,前幾日更是動用皇帝的暗衛,夜裡屠了京城裡有名的南風館……”
此次蘇杭的行宮挨着孤山,這個時節孤山的梅花還沒有開,隻有光秃秃的枝丫,裴元修站在半山腰的曉月亭,望着漫山的雨幕嗤笑出聲,“如今這修佐越發大膽了,趁着群龍無首竟鬧出人命。可知為何?”
“好似是為了一個清倌兒。”寒夜如實回答,言語裡滿是譏諷。
“這清倌兒原是太子的伴讀,雖膽小如鼠卻深得太子歡喜。可家裡因貪墨赈災銀兩被判流放。太子為了他已經再三犯禁,偷偷将他藏在柳巷,這次是因為新來的老鸨不知此人身份,硬是讓他接客。這才觸怒了太子,夜裡一把火就把這南風館燒了。”
裴元修背對着寒夜,薄唇緩緩吐出清冷的聲音,“清倌兒?這修佐雖為皇帝的第二子,可他卻是皇帝與是皇後唯一的兒子,也是這大慶王朝唯一的嫡子,如今這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是個斷袖?何其可笑。當時為了此人,他已公然頂撞了皇帝,如若不然,此次南巡便不會隻帶着三皇子了。”
“去吧,此事怕是皇帝還不知道,你去給他提個醒兒。”裴元修眉眼帶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望着連綿的秋雨,任由雨點滴滴打在他的長袍上,他負手而立,面容冷淡,薄唇微微勾起,透露着若有若無的譏諷之意,“修朗,你引以為傲的嫡子如今到如此地步,你可有後悔?”
膽小如鼠也好,聰明絕世也好,都隻是他的一枚棋子,是他扳倒修朗的一步棋。
此子名叫顧涼,是從五品鴻胪寺少卿顧葉華的庶長子,自小體弱多病卻頗有才華。彼時的裴元修還不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四年前的某一日,顧涼嫡母因嫉妒他才華出衆,便找了個由頭将他趕出府。也是命好,奄奄一息之際遇到了下朝回府的裴元修。
那時的修佐還不是太子,皇後急着為他找伴讀已久,裴元修見他相貌俊郎,談吐得體便将他舉薦給皇帝。
四年間,他将太子的動向事無巨細的都禀報給了裴元修,裴元修也知他忠心耿耿,所以當顧葉華全府被判流放之時,他曾向顧涼許諾救他性命,可他竟與修佐生了情,拒絕了裴元修。
那日的他望着漫天紅霞,眼裡閃着希翼和柔情,“王爺的恩情我一輩子都還不完,可阿佐的情意我依然割舍不下,隻願以後您能留阿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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