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雪花落在百姓的雙肩與頭頂,也落在趙忠卿的手掌之上。
把伸出屋檐外的手掌縮回,手掌的雪花開始緩慢消逝。
擡頭望天。
雪花如同灑落的紙錢,繁雜龐多。
紙錢代表着‘死亡’,或者這片大雪,也蘊含了這個意思吧。
趙忠卿呆呆的看着掌中雪的消逝,已經猜到了京城外,跪着的百姓們,他們的生命肯定也如同剛剛掌中雪花。
生命賤薄如雪花,雪花換來的是自己的一瞥,而城外百姓,換來的則隻是皇帝的一行,僅此而已。
在刺骨的屋檐下,趙忠卿矗立良久,等待乾隆皇帝的召見。
啪塔啪塔~
門内,總算是傳來了腳步聲。
很輕。
很綿。
咯吱——
門開出一條小小的縫隙。
小到太監李玉隻能探出個眼睛來。
李玉輕聲道:“趙大人,太上皇了,疲乏的厲害,今天不見人。”
趙忠卿還想争取争取,他一直都沒離開皇宮,就是為了把‘慢刀子’的辦法施行。
“公公,真的就不能再……”
李玉趕忙搖搖頭,眉頭緊皺。
趙忠卿隻得作罷,李玉是自己人,和他一條船上的,能幫的話,不會不幫自個一下。
如今他都這般無奈表情,說明乾隆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采用‘快刀子’的法子,已經到了無可改變的地步。
負手于後,趙忠卿擡起沉重的步子,身影漸行漸遠。
餓了嘛推廣全國計劃的暫時擱淺,城外正在挨凍的百姓,讓趙忠卿的心緒很是沉重。
和珅産業的查封,不就意味着餓了嘛計劃的終止。
一切覆滅大清的行為,按上了暫停鍵。
……
京城宣德門,高大厚重威嚴的朱紅色大門随着一聲咯吱聲,在兩侍衛強有力的手臂推動下,緩緩打開。
一股迎面的寒氣,橫沖直撞向趙忠卿的面龐。
刮骨的寒,讓自個打了個冷顫。
看着面前百姓們投過來的帶有希望光亮的雙眸,趙忠卿唯有歎息一聲。
他緩步掠過那倔強的還在下跪的百姓身旁,揮揮手。
“回吧,都回吧,活着吧,好好的活着,差事會有的,稀粥饅頭會有的。”
地上那些少許凍死的屍體,使趙忠卿的目光頓了下。
“大人,這些人即便不凍死,也是活不過這個冬天的,不光他們活不了,我們在場的人,都,活不了。”
正在艱難站起的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垂暮之人,懷着沉重與沮喪的語氣道。
趙忠卿沒有明白過來這句話。
“大人,你們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自然不懂。”
“每一年冬天,都是我們無業窮人最難挨的日子。通常一個冬天過去,沒棉衣,沒房屋,沒吃食的我們,不會有幾個活的。
我們看似是再為差事而跪,實際上,則是再為自己即将歸土的生命而跪。
哦,可能還不會入土,路邊餓暈,被野狗野狼叼走吃了,也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老漢竟顯垂暮,雙眸黯淡到無邊。抓起地上一把積雪塞到嘴裡,雙手互插入破舊的爛羊皮襖袖子裡,就要走。
“老人家,您去哪?”
“找個富貴人家的屋檐等死,興許遇到善人了,還能給自個裹個草席,埋了。”
對方背影越行越遠。
趙忠卿的眸子跟的越來越遠,直到徹底消失在茫茫蒼白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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