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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頁(第1頁)

這原本就是戶部與地方政府默認的辦事手段,雖然不合規矩,但也已經成了方各默認接受的慣例。隻是此事原本瞞着上面,也不知道今上是從哪裡得到了這張空白帳務報表,直接夾到了戶部尚書的奏折裡。如果說銀庫失竊案牽扯的可能隻是看守銀庫的庫兵以銀庫曆任官員,那麼空白的帳務報表涉及的可能就是所有地方政府官員。這是一個巨大的官員群體,一種實行了許多年的默認規則,他以一已之力能不能改變此慣例,亦或者倒在這默認的規則之下,許清嘉不敢想象。今上見到許清嘉,似乎已在預料之内。許清嘉行完了禮,便将空白帳務報表的來源以及戶部默認的規則用最簡潔的語氣講了一遍。唯今之機,瞞是瞞不住的。又或者,今上比他這位新上任的戶部尚書知道的還要多。那他也就沒有隐瞞的必要。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今上在拿到空白帳務報表的當日并沒有向他問罪,隻是将報表夾進了奏章裡,足以說明今上認為他并不知其中關竅,并且也沒有機會參與其中,所以在空白帳務報表的事件之中,至少許清嘉是清白的,比之銀庫失竊案還要好一點。那是實際損失,想一想也要肉疼,萬一為着這肉疼,今上要戶部所有官員陪葬都有可能。而這空白帳務報表卻是制度之下的潛規則,至少目前隻是觸動了朝廷的規章制度,但還沒看到實際的損失。今上聽了許清嘉的禀報,半晌無言,但面色明顯從許清嘉進殿之後就沒好過。良久,他再開了金口。“許愛卿怎麼看?”“微臣還在熟悉戶部之事,不過微臣想到一件事情。”“什麼事情?”許清嘉内心掙紮,最後還是咬牙講了出來:“當初微臣還未進戶部之時,也曾跟着太子進戶部查帳。戶部帳面倒是很平,完全沒有問題。後來微臣進了戶部,銀庫的餘額卻與戶部帳面上的餘額不符。微臣認為,帳面要結合實際。”也就是說,縱然空白帳務報表讓戶部與地方上的帳務都能相合,但實質上到底各地方的财務狀況如何,還應與事實上的帳務相同。今上目中已帶了微冷之意:“許愛卿的意思是,這空白帳務報表壓根不重要?!”事到如今,根本沒有他退縮的餘地。就好像身後就是萬丈懸崖,哪怕他朝後瞧一眼也覺驚心動魄,他唯有閉着眼睛朝前走!許清嘉鄭重跪了下來,沉穩清朗的聲音在紫宸殿裡響起:“不!空白帳務報表不但要查,還要徹查!不但要查帳面,還要查地方實質上的财務狀況!”他的額頭抵在金殿之上,久久不曾擡起來。冰涼的地磚似乎是一劑良藥,讓他在這關頭還能保持清醒的思維。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席話在今上心中猶如丢下了一個炸彈,将這位在位幾十年的帝王一直以為的太平盛世給炸的粉碎。呈現在他眼前的真相是吏治的貪污,賬務的混亂,國庫的鼠患……這位帝王一直以來總是将目光放在繼承人的身上。他老了,能夠感覺到精力不濟了,迫切的需要一個各方面都十分完美的繼承人。然而太子先天條件不足,身體病弱多年,且背後外戚勢大,太孫年幼懵懂,他是萬不敢将江山交托到這樣的繼承人身上的。因此一直以來他都是費盡了心機在繼承人身上,無論是甯王還是三皇子四皇子的得勢,風頭足以蓋過了太子,都是為了打亂眼前的局勢,希望能夠尋一條萬全之策。現在,今上将目光從繼承人這裡暫時移開了,移向了他治下這個三十多年的江山。他目中充滿了戾氣,仿佛能聞到風裡來的血腥,這位帝王的心中已經動了殺意。紫宸殿裡君臣一席話,沒有人知道說了些什麼,就連今上的随身宦官都被遣出了殿外。不過晚些時候,甯王帶着禁軍将所有從地方前來京中合帳的官員都抓了起來,從他們的住處搜到了大量的空白帳務報表。來自地方的這些官員還不明白自己因何犯事,被投進刑部大獄還在與隔壁的獄友交流信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啊,還等着去戶部對帳呢。”戶部尚書許清嘉已經回家去了,不過今日他沒空陪着妻兒,許府門口停滿了前來打探消息的馬車,不但是外地官員的助手,就連戶部的下屬也想要知道大規矩的抓捕地方來京對帳的官員,到底是為了什麼。不止許府,帶着禁軍抓人的甯王府門口也堵滿了馬車,不過此刻甯王還在刑部清點禁軍抓捕回來的官員,以及從官員居處帶來的證據,親自查點驗明,以防有變。太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本能的覺得有重大的事情發生。因為今日國舅破天荒的來到了東宮求見,他與國舅自吵過架之後,甥舅二人都不肯低頭,又有朝堂之上國舅一系官員的落馬,國舅始終認為是太子唆使許清嘉的攀咬,因此對這個外甥的怨言就更深了。但今時不同往日。今日甯王帶着禁軍四處抓人,從上午抓到了傍晚,聽說現在還在擎着火把搜羅,而今日抓捕的官員全是地方前來長安辦事的官員,好多官員壓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兒,被抓的時候有些在茶樓聽曲兒,有些在青樓與姐兒描眉畫唇取樂,還有些還在住處睡覺。有些官員被抓,下面的助手便立刻四下開始求人打探原因,首要目标便是地方官員在朝中攀附仰賴的官員,而有那麼十幾位地方官員,恰是傅溫門人。傅溫至少還可以厚着臉皮假裝之前與外甥之間的龌龊并不曾發生過,腆着臉來東宮求見太子,探聽消息。而許棠與賈昌就完全糊塗了。他們什麼也不知道!兩人親自前往宮中求見今上,隻道甯王帶領禁軍四下抓人,已經将上百名地方來京的官員投進了刑部大牢,眼看着刑部大牢都要被塞滿了,而禁軍還在四下抓人。“陛下,再這樣下去人心惶惶,如何是好?”老對頭賈昌與許棠鬥了大半輩子,過了無數的風浪,還從來沒有一次攜手過。沒想到今日被甯王将長安城差點掀翻了的氣魄給吓着了,竟然不約而同的前來求見今上。賈昌開了口,許棠也難得附議:“陛下,甯王本就帶軍,又身份敏感,這般大肆抓人,又無罪名,恐怕不妥吧?”二人一口咬定,對于地方官員來說,長安城就是大家心中的太陽,向往的地方,可是甯王生生讓地方官員們在對長安城充滿了恐懼,且這種毫無緣由的抓人簡直包藏禍心,如不盡快制止,誰知道甯王還會做出什麼事兒來?!“二位愛卿的意思是,大郎有逼宮篡位之意?”賈昌:“微臣不敢!”許棠:“微臣不敢作此想!”“不敢?!恐怕你們心中就是這麼想的吧?!”今上語聲忽起,似乎已經到了惱怒的極緻:“兩位愛卿與朕君臣一場,朕向來視兩位愛卿為肱骨之臣,沒想到這麼多年朕真是看走了眼!”這話說的就很重了。做官做到賈昌與許棠這個位子,多多少少會揣摩今上的心思,而且很得今上信重寵愛。旁人上谏十句話未必抵得上他們在今上面前的一句诋毀。兩人誠惶誠恐的跪倒在了紫宸殿的地磚上,正是不久之前許清嘉跪的地方。同一時間,國舅傅溫坐在太子的書房裡,宮人奉了茶上來,太子今日似乎極為悠閑,至少此刻手中還握着一卷書。也不管他是表面悠閑還是心中真正的悠閑,總歸這副置身事外的态度還是引得國舅心中不快。“京中都快翻了天了,甯王帶着禁軍将長安城翻了個個兒抓人,沒想到太子殿下還能坐得住。”太子似乎一點也不着急:“皇兄敢帶着禁軍抓人,就一定是父皇的旨意。皇兄定然不敢私自抓人,舅舅有什麼可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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