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着血迹的小刀經水洗滌之後,刹那間幹淨锃亮。甯王倒在了水裡,血迹一點點暈染開來。少年托着腮,似觀賞什麼美景一般,饒有興緻地看了好大一會兒,似乎并不急着走,甚至一點兒也不擔心被發現。手裡精美的小刀,依然靈活地轉動在修長手指間。時間靜靜流逝。夜漸漸深了,不知過了多久,少年似是終于欣賞夠了,優雅地站起身來,将小刀插進鑲滿了紅綠紫各色寶石的刀鞘裡。環顧着這奢華至極的浴殿,少年不屑地嗤了一聲:“暴殄天物。”随即轉身往外走去。出了門,身影如疾影流星般掠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離開甯王府,少年又去了一趟長公主府。天色雖早早降下黑幕,但因為冬季白晝短夜裡長,這個時辰其實還不算晚。即便在甯王府耽擱了有近半個時辰,眼下也不過是亥時剛過。長公主剛剛用完晚膳不久,府裡的大夫楚延,也剛剛給驸馬換了藥。楚延離開後,屋子裡陷入了一片難得的靜谧。身着一襲寬松白色寝袍的楚凝倚在榻上看書,絕冷的面容依然如千年冰川一般,散發着一貫以來的清冷寒氣。隻要有她在的地方,空氣似乎都是冷的。不過眼下,這樣的冷空氣對于驸馬蘇瑾來說,卻似乎并不需要去在意。自床上坐起身,他忍着身上尚未愈合的傷口劇痛,慢慢下床穿了鞋子。楚凝自書中擡眸,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他的動作。貂裘大氅“楚凝。”走到軟榻前站定,垂眸看着自己名義上的妻子,蘇瑾淡淡開口,“我想去花園裡走走,你能陪我嗎?”楚凝皺眉,周身寒氣似乎又重了一些。此時若是有旁人在,隻怕要吓得腿肚子都哆嗦了,蘇瑾卻隻是靜靜地看着她,眼神淡然沉穩,堅定無畏。“你身上有傷。”她嗓音冷冷,不帶半點感情,“吹不得風。”雖然初冬季節對于楚凝這樣的人來說,委實算不得什麼。但楚延今晚來上藥的時候特别交代過,身上的傷未愈之前,不要吹冷風。明明是一句冷漠至極的話,可蘇瑾聽了,唇角卻揚起了一抹清淡的笑意,“沒事的,之前你不是讓人給我做了一件貂皮的大氅子嗎?我穿着那個,就不怕吹冷風了。”楚凝聞言,眸光不自覺地深邃了一些,看着蘇瑾的眼神不由帶了一些探究意味。蘇瑾沉默地站着。俊美如畫的妖孽容顔除了因傷勢未愈而顯得蒼白之外,并無其他多餘的表情,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片刻之後,楚凝放下手裡的書,舉步往外走去。蘇瑾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去麒麟院,把驸馬的貂裘大氅拿過來。”冷冷的命令出自那個女子口中,依然不含任何情緒波動。屋裡的蘇瑾安靜地聽着,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讀書人氣節高。他的氣節比一般讀書人更高。所以他以前總覺得命運該掌握在自己的手裡,而不該由别人掌控。可他錯了。這是個君主強權時代。掌控着絕對權力的人,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以前的固執和不合時宜的驕傲,讓他最終嘗到了刻骨銘心的恨,被徹底摧毀了尊嚴和驕傲,萬念俱灰的絕望。以及,固執的認知被徹底颠覆之後,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悔恨。肝腸寸斷。人生有很多條路,并非隻能認準一條道走到頭,哪怕撞到牆上撞得頭破血流也不願轉過彎。“穿着。”女子冷冰冰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拉回了蘇瑾的思緒。他擡眸,沖着女子淡笑,笑容裡有着某種壓抑隐忍的情緒:“多謝殿下。”接過柔軟得像是嶄新的大氅,他的心神不由恍惚了一下。他剛來府裡那一年。皇家秋獵時,楚凝親自獵下了十一隻白貂,才做成了這樣一件大氅。她不是喜歡說話的女子。這件大氅在府裡衆多男寵嫉妒眼神中被送到他手裡時,他絲毫不覺得榮幸和感激,隻冰冷地道了一句殘忍。然後毫不手軟地把大氅丢在了地上。強勢的楚凝,何曾遭過這樣的忤逆?那是蘇瑾梨園暖亭1想到往事,再看看手裡這件大氅,蘇瑾隻覺得人有時候挺可笑的,命運也反複無常。曾經自以為是的那些堅持,到後來想想,竟是如此無關緊要,根本沒有堅持的價值。将大氅穿在身上,似乎格外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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