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是天鏡?”老馬輕輕地問了一句,他們在前邊不遠,這一番生死相搏看得清楚,他此時似乎已經對安捷神秘的身份沒有了芥蒂,“你看到的天鏡城就是這樣的麼?”安捷看了看:“我看到的是活人城,有山有水有人,有車如流水馬如龍,春花秋月恰相逢,這是死境,空有個架子,就像外面那些人面怪物一樣,再美的人臉也不過是個死相畫皮,看着叫人心裡涼嗖嗖的。”老馬側頭瞄了他一眼,竟有幾分歉然:“我老遠地看見你和莫教授被人面怪物圍起來,想回去搭把手的,結果沒來得及行動就讓流沙給吸進來了……”安捷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問題不大。”老馬抿抿嘴,想說什麼最後給咽下去了,隻是拍拍安捷的肩膀:“好兄弟,好漢子。”安捷搖搖頭沒接話,細細地看着這迷蹤一般的死城。一邊莫燕南已經緩過來了,也讓這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古城給驚了個目瞪口呆,李三兒在一邊添油加醋:“你們說着世事變化可真無償啊,前一秒咱們還在盤絲洞呢,下一秒就跑女兒國來了,這地方好啊……要是一會有陣音樂,再跑出兩大美妞兒……”“三兒。”沈建成瞪了他一眼,李三兒陪着笑臉不說話了,沈建成回頭問一邊看呆了的莫燕南,“教授,你覺得呢?”莫燕南的眉頭越皺越緊,他踉踉跄跄地站起來,把眼睛摘下來用衣角使勁地擦了擦,微微張着嘴,恨不得把所見都印到腦子裡似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連說了三個不可能,搖搖頭,做夢似的來了一句,“不可能,這太不可思議了……”這書呆子一遇到學術問題就失心瘋,一點也看不出膽小的毛病來,不管不顧地就往這不知深淺的古城裡走,一路碰上什麼都湊上去仔細看,嘴裡不明不白地或贊歎或疑惑,神神叨叨的樣子活像被亮片蟲侵蝕了腦髓。衆人隻得跟着他。安捷和老馬墜在最後,兩個人一個在戒備一個在觀光,老馬非專業人員果然隔行如隔山,完全看不出什麼門道來,隻是覺得美,覺得好看,但好看裡總有那麼點東西讓他感到不安。這老行商直覺準得驚人,這直覺救過他很多次。安捷走過的地方多些,大概能看出一點不對勁來,總覺得這城中好像有某種違和感,說不清,好像和他去過的任何一個古城都不一樣,就是那麼一點點……不協調的感覺。他現在已經完全不後悔那個時候沒有把這老書呆子推出去了,反而有點期待起莫燕南回過神來以後的講解。曆史上沒有任何記載的古城……像是,在時空中迷失了方向的旅人,忽然而現,然後說不定哪天,就突然失蹤了。這麼想着,就覺得隻要看它一眼,怎麼都值得了。“天鏡城,是會吸人魂魄的妖城。”安捷輕輕地念叨着,像是在提醒着什麼人什麼事,老馬聽見了,低低地接過來:“我是不知道考古考什麼,但是總覺得這地方不好,應該早點離開。”“哪裡不好?”“有——”老馬猶豫了一下,說出了心裡想的那個詞,“鬼氣。”“陰森森的,什麼都有了,什麼都那麼正常,就是沒有人。”安捷接過來,“這是座保存得這麼完整,為什麼沒有……活物?”他沒有說“人”,而是用了“活物”這個詞,老馬不易察覺地打了個寒噤,看着前邊狂熱的莫燕南和沈建成,以及一邊不斷拿本子記着什麼的李三兒,溝壑叢生的臉上閃過憂色。再往城裡走,老馬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連原本一臉閑暇的安捷此刻也正色寡言下來,他從李三兒那裡補充了新的軍備,背上背了一把rpk-74的輕機槍,手裡扣了一把沙漠之鷹,悄悄地上了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手腕上那串莫名其妙被老書呆套上的珠子微微地有些發熱,好像和城裡什麼東西産生共鳴一樣。安捷想摘下來,卻不知道為什麼,那串原本套在他皮包骨一般的細瘦手腕上松松垮垮的珠子突然變緊了,硬褪下來很困難。“太不可思議了,”莫燕南推推眼鏡,回頭看沈建成,“沈老也看出來了吧?”沈建成歎了口氣:“不錯,這簡直就是個由不同的時間空間疊在一起疊出來的城池,曆史上沒有記載也不足為奇,有記載倒要讓人覺得奇怪了。”“你看這些建築,以黃土、木料作為主要建築材料,多坐落于厚實高大的夯土台基上,房基置柱礎,房架多用木柱支撐,牆用夯土版築,屋頂再覆以茅草——”莫燕南指着城中的一些建築,輕聲對李三兒講解,“想起什麼了?”“殷墟。”李三兒不明原因地有些興奮,“我記得,商朝的建築是這樣的,但是你看那邊的那些亭子什麼的卻不像,商朝絕對沒有這樣的建築水平!”“這些東西至少到了漢代才有的,”沈建成說,“另外殷墟在安陽,和江南也不應該是一個建築風格啊,這些東西現在卻摻雜在一起,說它不倫不類吧,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又偏偏和諧得很。”“不光這樣,”莫燕南擺擺手,“你們留神這城裡中心城區的結構了麼?我方才一圈走下來,從城裡這類似宮殿和廟堂的地方瞄下來,有點類似周朝都城的‘左祖右社,前朝後市’建的樣子,街道台階中間隐藏了周易的很多思想。”李三兒拿着筆杆敲打着自己的腦袋:“教授教授,我已經有點暈菜了,您這麼一說,我怎麼覺得這城像是外星人縱觀中國曆史以後穿越回來打造的?”莫燕南喃喃地說:“是,太奇怪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我聽說……”安捷忽然悠悠地接了一句,衆人立刻把目光移向他,他笑了笑,“我聽物理學家有種理論,說是世界上存在着許許多多平行的時空,會不會有可能是個平行空間裡某個時間裂縫,把這城市漏到我們這裡的?”他說完笑着擺擺手:“我外行人胡說八道,你們當笑話聽。”莫燕南猶豫了一下,居然認認真真地點點頭:“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們還是得找找有沒有留下來的文獻。”“去哪裡?”李三兒問。“當然是城市中間的那個長得疑似宮殿的東西了。”安捷拍拍李三兒的後腦勺,跟了上去,有意無意地靠近莫燕南一點,開始好學生的虛心求教,一隻按在搶上手卻沒有片刻放松下來過。宮殿的正殿建的九九八十一階疑似漢白玉石階,至尊之數,至于那石階的材料是什麼,沈建成和莫燕南蹲在地上嘀嘀咕咕地研究了半天也沒個所以然。安捷擡頭看了一眼那纏着九條龍的大殿支柱,錯亂,絕對是錯亂!這就像是個蹩腳的文科生的臆想,一個架空的世界,到處是混亂的年代,未知的材料和建築,風馬牛不相及的物品。“相傳真命天子是九條龍所化,如果沒有太大誤差,這應該是皇宮。”沈建成歎息一聲,隔着手套輕輕地去觸碰大殿的石柱,殿堂空蕩蕩的,也許當初曾有那麼一批人,在這裡山呼萬歲,而高高的龍椅上孤家寡人地垂下視線,眼見着他的萬裡河山……“可是……”安捷輕輕地說了一聲,自覺是個外行,又把話給咽回去了。莫燕南像看學生似的帶着笑意看了他一眼,就差問一句“小安同學有什麼問題”了。“這不是大沙漠麼?”安捷挑挑眉,“我還以為會看見個少數民族的文明……這東西分明是華夏中原一帶的,坐金銮擁天下,怎麼會在沙漠裡?疆域又怎麼會隻有一座城池?”他的天下在哪裡?難道說這宮殿的主人,隻是個野心勃勃的幻想家?他幻想了自己的權利滔天,所以建造了這麼一個僭越的宮殿?莫燕南沉默了一會,也伸手去拍大殿的石柱:“這不可能。”他說,“這絕不可能是什麼少數民族的夜郎自大……這樣的工藝、建築、規模不遜于任何一個古老朝代的帝都,可是……”安捷的問題一針見血,這不合常理。不,應該說,踏進這古城的一瞬間,所有的常理都被推翻了,這裡就像是個異度空間。安捷還打算開口問問别的,忽然一陣細細的笑聲鑽到他耳朵裡,銀鈴一般的,清脆的年輕女孩子的笑聲,他的雞皮疙瘩迅速爬上裸露的皮膚——這個城裡,本不該有活着的,可以發出笑聲的女人。困獸安捷猛地僵住,幾個人有些草木皆兵地往四下打量了一番,半晌,李三兒才問:“小安,你……鬧肚子?”安捷食指豎在唇邊,靜谧了一會,那細微的、泠泠的笑聲又起,這回好似比剛剛聲音響了些,衆人可都聽見了,老馬臉色一下白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老行商哆哆嗦嗦地叨咕了一句:“鬼都會哭,可是會笑的……是索命厲鬼。”李三兒一臉哭相:“這、這不是孟姐嗔怪咱們把她一個人撂在那,找來了吧?”莫燕南用力一拍李三兒的肩膀:“知曉,作為科學工作者,你不該有這種想法。”“可可可可是……”“我去看看。”安捷突然打斷李三兒,後者被這一嗓子吓得沒了聲,用看怪物史萊特的目光看着安捷,心裡一再告誡自己,将來孩子一定得教育好了,有多大毛病都沒事,就是不能有這種關鍵時刻出幺蛾子的好奇心,埋個人不吐骨頭的雪山他想看看,大沙漠裡的海市蜃樓他想看看,詭異古城裡笑呵呵的女鬼他又想看看……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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