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笑得很無奈,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退而求其次的涵養。以前年輕時兄弟們背後管他叫霸王,他生性霸道,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做了皇帝之後學會克己,懂得迂回讨巧,現在遇上她,更變得一點鋼火都沒有了。他微微歎口氣,帶着惆怅的口吻,&ldo;将來要是找人家,别去烏蘭木通。糙原上不好,大夏天曬得渾身暴皮。還是在京裡,養尊處優的。沖着你,我自然酌情提拔你女婿。&rdo;素以聽了手上一頓,沒有擡眼,隻是寥寥的應,&ldo;主子天恩浩蕩,怪道人家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我們做皇奴的,将來依仗主子的排頭,也能在京裡有立足之地。&rdo;說着又一笑,&ldo;奴才心裡想着謝謝主子的,先前一通忙忘了。&rdo;皇帝嗯了聲,&ldo;謝我什麼?&rdo;&ldo;謝主子沒把我送人啊。&rdo;她咧着嘴道,&ldo;我擔心主子怕大喇嘛沒人照顧,要把我留下伺候他老人家呢!&rdo;東籬太子和皇太後的事兒她是知道的,但是不能道破。人要善于守拙,古往今來太聰明太拔尖的奴才,到最後都沒有好下場。皇帝的心思誰也猜不透,她在他跟前不能什麼話都說。主子高高在上,做奴才的适當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自保方法。皇帝聽來卻是另一種味道,&ldo;你那麼怕被我送人?&rdo;她咕哝了句什麼,他沒聽清。其實她是想辯解來着,她還有一年就脫離苦海了,這會兒再被他轉贈出去,那這輩子就真沒指望了。皇帝歪在茅糙上,就像她說的,腳上暖和了,連帶着身上也暖和起來。外頭鋪天蓋地的雪,山洞裡除了潮濕些,倒也很安全可靠。唯一叫他心懸的還是她的疏忽大意,烘幹的大氅取下來抖抖,前頭燒得滾燙的吊子放涼了,她俯身拿起來摸摸底。這一連串的動作,似乎忘了他的腳還在她懷裡擱着。年輕姑娘,胸前山巒起伏,隐隐約約的一點觸碰便叫人心癢難搔。皇帝尴尬至極,她卻很遲鈍,壓根就沒有意識到似的,遞過那隻壺,好聲好氣道,&ldo;不燙嘴了,萬歲爺喝兩口暖暖身子。這兒沒碗,主子将就用吧!&rdo;他看她嘴唇發烏,女人家更畏寒,也沒去接,撂了句話,&ldo;你先喝。&rdo;素以才想起來,皇帝入口的東西都要有人試吃,這是規矩。她讪讪縮回手,弓腰應是,就着壺嘴喝了一口。&ldo;再喝。&rdo;皇帝道,面無表情。她聽話的又喝兩口,才道,&ldo;主子您瞧,好好的。這要是有茶葉,雪水煮茶該多得趣兒呀!&rdo;皇帝沒言聲,伸手接了過去,直接在她喝過的地方下了嘴。這下素以愣住了,她對不起主子,忘了擦壺嘴了。主子這樣兒,叫她臉往哪兒擱呢!唉,主子真不嫌棄她。這也是落迫到底了,主子在宮裡用掐金絲琺琅的物件兒,吃飯喝湯用茶,各有定規。不像眼下,一隻燒得連他媽都認不出他面目的舊茶吊,一點兒不計較,對嘴兒就喝……她有點臉紅,悻悻然别過了臉。皇帝卻有孩子樣的快樂,這叫什麼呢?當真是小兒女心思發作了,連她喝過的水都覺得是香甜的。他從她膝上挪下腿來,靴子沒幹,先穿了納紗彩繡高靿綿襪。打量她一眼,探過來在她胳膊上摸摸,衣裳倒是幹的。又去撩她袍子,觸手一把能掐出水來。他臉上一沉,&ldo;你隻顧給我捂了,自己的怎麼辦?&rdo;她往後縮了縮,皮頭皮臉的笑道,&ldo;奴才沒事兒,奴才沒那麼金貴。以前在糙原上,臘月裡還打赤腳呢!&rdo;&ldo;這會兒不同,姑娘長大了,下半身受了寒,将來女科裡不好。&rdo;他說着,不等她回話,把她一雙腳撈到了膝頭上。☆、她悚然一驚,主子真是太博學了,博學歸博學,自己知道就成,還要說出來。什麼女科,主子照料自己身子都來不及,還能知道女科裡的事兒,到底是娶了媳婦的人,連這都懂。&ldo;别别别,您可折了奴才的糙料了!&rdo;她被皇帝捧住了腳縮不回來,趴在地上鬼哭狼嚎,&ldo;奴才腳底下有癢癢ròu,可受不住啊,要出人命了。&rdo;皇帝瞧她那樣兒,愈發來了興緻,&ldo;癢癢ròu長在腳底下,你這是要成精了。&rdo;她拗起了頭說真的,&ldo;奴才腳底下怕癢,這要是擱在明朝時候上刑,我一準是個叛徒。&rdo;她在地上扒拉,抓了兩手的幹糙,&ldo;奴才自己來吧,哎呀好主子,您這樣我可沒臉見您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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