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義把胡子一吹,醺醉道:“不就是有鬼嗎?在哪啊?出來啊?”他擡眼向天上一掃:“你帶走我一個兒子,今天又想帶誰走啊?”安然揚起頭盯着安曹氏:“娘,我們讓他把哥哥還回來。”安曹氏苦笑,揉了揉安然的腦袋。宋琰:“說白了,我們監察台裡的人,就是‘揪鬼’的。安大人你不管自家的事,我可不管不行,不管手癢。”安義說說你愛管就管,别又是隻打雷不下雨、累壞自己人卻捉不住鬼。宋琰皺眉:“安大人這話就難聽了。”安義冷笑:“不知道街上的兵吏都是哪個台裡的,忙東忙西,跑斷了腿卻還沒有逮住人。”宋琰是真氣了,直接道:“安義!”安義:“嗯?宋大人何事?”沉默了會兒,宋琰用歎氣的方式把胸口裡的火氣舒出來,意有無奈,緩言道:“前戎尉府主部尉遲令和我們蜀州又沒有瓜葛,京城一道命令下來,監察台能查出什麼?抓空氣不成?”宋婵拉了拉父親的衣袖,提醒他:今天就不要再說這些事了。蕭富點了點筷子:“不說了不說了……還有,大白天的,能有什麼鬼?”安曹氏輕笑:“你差不多也醉了,什麼大白天,這怕都是戌時了。”蕭富撓了撓頭道“是嗎?”正笑着,兒子蕭信把他的身子闆正,要他坐好。突然,安義把桌子一拍,道:“今天是我女婿的慶宴,誰也别給我說不吉利的話。就算屋子裡頭有髒東西,我們的喜氣也要給它沖沒啰。”雲離靠在牆上,靜靜看這桌人要怎麼把他給“沖沒”。安義對蕭富道:“我早就認了宋婵做女兒,如今我婵兒跟了蕭信,蕭信有出息,你這當爹的有功,我要多敬你幾杯!”蕭富同安義喝酒,喝得面不紅心不跳,安義卻是酒意上臉,連眼睛中也有了紅色。醉意更甚之時,安義的話卻變少了;他兀自低頭吃了一會兒菜,後莫名道:“蕭富,其實蕭信有出息,沒你什麼事兒。”蕭富灑然笑道:“是沒我什麼事,舉薦他的是他學生的父親,和我沒半點關系。”安義話鋒又轉:“要我說,你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給蕭信取了個好名字。”蕭富當安義是酒喝多了沒話找話說,隻附和着“嗯”了一聲。可安義十分認真:“你們蕭家幾代人,個個都吵嚷着要沾一沾書香,可一個二個都守着攤子賣魚,一賣就是一輩子。喏,聽聽你祖宗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什麼蕭根蕭茂蕭富,當爹的,懷的都是開枝散葉的打算……開枝散葉嘛,不讀書也能開枝散葉,那還讀書作甚。”蕭富向後一仰,靠在椅子上,眯了眯眼。安義這話的道理着實毛躁。畢竟蕭家幾代單傳,祖宗“開枝散葉”的夢想沒能實現,可見名字對蕭家來說不是什麼玄乎的東西。蕭富笑笑:“依我看,‘信’這個字,更适合做生意才對。”安義揮揮手,不說話了。宋琰複又向蕭富舉杯,道:“蕭信和婵兒的喜事之後,我們也沒有坐下來好好喝喝酒,今天是一次,等國喪除了,蕭信進京入布政府,我們再風風光光地擺一桌、給蕭信踐行,那是小女鬼見雲離猶豫,索性自己走了過來。她腰間拴着一柄鐵鈎,鐵鈎的銀光沒被微弱的燈光掩埋,清清冷冷地顯現出來。走到安夫人旁邊的時候,小女鬼忽然停下來,俯身,指尖在安夫人的眼角處揩了一下——采淚女的慣常動作。眼淚沒有流下來,安曹氏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仍然輕輕撫摸着安然的頭。安然趴在阿娘的腿上,聽着安義沉重的鼻息,不知道父親是不是還在生氣。安桐離家的一年,安義的脾氣變得有些古怪;前三個月罵兒子不孝,中間半年沉默寡言,後三個月則在人前強裝笑顔,人後便埋怨老天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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