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錦衣衛急匆匆闖進小院,讓顧道士坐進一輛早就備好的四輪馬車,在知府和一衆佐吏的送别聲中離開泗州城。
深秋時節,天高雲淡,路兩邊的農田收割完畢,依稀能看到幾個挎着竹筐的瘦小女人,俯身撿拾殘餘的麥穗。顧明淵看了一陣,心裡隐約有些不适,放下簾布,拿出一本張三豐的《玄機直講》,默默參悟。
黃昏,他掀開門簾,請求錦衣衛暫歇片刻,得到許可後在路邊盤膝而坐,開始吐納日落時分的淪陰之氣,修煉結束,忽然意識到車隊在往南方前進,
“大人,妙元宮不在北方?”
千戶放下手中的豬頭肉餅,“對,三年前許神仙上奏,說北地氣候不适合煉制壽丹,請求在浙江台州府另設一處宮觀。道君準許,命工部全力配合,小閣老(嚴世蕃)親自督促,在面臨倭寇侵擾的情況下,僅用一年半就修繕完畢。”
聽完,顧明淵注意到某個疑點,“一年半?去哪找合适的木料?”
經過數千年開發,兩京一十三省境内的原始森林幾近枯竭,秦漢時期,修築宮殿可以在關中就地取材,等到了明代,隻有雲貴地區的深山還有殘存着少量參天巨木。
為獲取這些木材,工部首先得征召民夫破山修路,之後再進行砍伐,随後把木料投入江河,讓它們順流抵達長江下遊,不到萬不得已的情形,盡量避免陸路輸送。
按照這套流程,沒個三年五載,根本修不出一座像樣的宮觀,除非?
一個念頭閃過,顧明淵似乎猜到了快速修建的辦法——苦一苦周邊地區的大戶人家、以及道觀寺廟。
面臨宦官,錦衣衛的耐心勸說,想必他們會體面地交出木材,為皇帝的修仙大業出一份力。
(曆史上,乾隆為了修築自己的裕陵,苦于金絲楠木不足,于是把主意放到嘉靖的永陵上,“借”了對方的金絲楠木,原本還想侵擾朱棣的長陵,遭到‘劉羅鍋’劉墉、紀曉岚等人反對才作罷。)
“道長?”
發覺顧明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千戶滿意點頭,他知道對方猜到了實情,對方也知道他知道自己猜到了實情,但隻要不說出口,一切就當沒事發生。
車隊繼續趕路,千戶隻在特定的府縣停留,核查各地官吏推薦的人選,渡過長江後,天氣徹底轉涼,随處可見四散飄飛的楓葉,顧明淵望着身後愈發龐大的車隊,猜測妙元宮究竟有多大規模,能容得下這麼多道士。
“山路崎岖,全部下車,不要肆意脫離隊伍。”
顧明淵跳下馬車,擡頭望去,隻見一座龐大宮觀坐落于半山腰,山風拂過,松濤如海,頗有幾分仙家門派的氣度,不枉嚴世蕃花了上百萬兩銀子。
“進入妙元宮後不得擅自走動,違令者嚴加懲處。”人煙雜亂,可前來迎接的小太監不慌不忙,翻動書冊開始點名,示意來者排好隊列,
“泗州雪松觀,顧玄泊、揚州景陽觀,崔守真”
聽到自己的名字,顧明淵走進隊列,看着道路兩側全副武裝的明軍士兵,暗自感歎:“居然全員帶甲,還配備了鳥铳!這是要防誰?”
等他看到隊伍末尾居然載着幾門佛郎機,心情更是止不住地跌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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