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阿姊!”
薛濤回頭,是鳳鳴。鳳鳴滿面笑容地奔過來,上下打量薛濤:“阿姊今夜真美極了,這就要去府中陪宴嗎?”
薛濤點點頭:“今日節度使宴請幾位有軍功的刺史。”
“我來替阿姊打着燈籠。”鳳鳴提着杏黃燈籠,笑盈盈挽住薛濤。成都十一月仍然不冷,一路茶花還粉豔開着。
“我最近常想阿姊跟我說過的話,比如,女詩人李冶。”
“哦?”薛濤有些詫異地笑問。
“原來她早就死了,被天子下令棒殺。”鳳鳴笑吟吟的。
“什麼?”薛濤頓一頓,“真的嗎?”
“那會兒阿姊已經入蜀,所以不知道。就因為一首詩,一首進獻給叛将朱泚的詩。”
“當時朱泚已亂入長安稱帝,天子丢下宮人逃往奉天,李冶應該是不得已才……”
鳳鳴笑:“那誰知道,總之是死了。”
“哦。”
“阿姊我還有事,先走兩步。”鳳鳴微笑。
“哦,你要預備歌舞,快去吧。”薛濤說。
鳳鳴轉身消失在夜幕裡。
大堂裡燈火輝煌,盤列珍馐,樂伎們已經在階下歌唱舞蹈。
韋臯道:“諸位都辛苦了,請盡情歡飲,今日人不多,不要拘束。”說罷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席間文武官員紛紛舉杯,薛濤笑替韋臯滿上。
酒過三巡,氣氛熱鬧起來,鳳鳴在席上玩抛打令,衆人醉飲大笑。
薛濤看得眼饞,對韋臯說:“我也去行一個!”不等韋臯說話,便奔下階擠入酒席。
“我來行令,你們都要聽我的。”薛濤昂首笑盈盈說。
“韋令孔雀”發話,大家都說好,鳳鳴隻得退後。
“俗令無趣,我行個雅的,叫做《千字文令。方法是取《千字文中的一句,句中必須要帶禽、魚、鳥、獸的名字,若說不出來,或者說錯了,就罰酒。”
幾個武官自然頭疼,卻不得不湊趣。
薛濤先看着鳳鳴笑說:“鳴鳳在竹。”
司空曙說:“白駒食場。”
段文昌道:“詩贊羔羊。”
一位參軍說:“雁門紫塞。”
到了黎州刺史,他想了半天說:“有虞魚陶唐。”
文士們相視一笑,下個人忙往下說,卻被薛濤搶先正色道:“佐時阿衡。”
衆人不解,黎州刺史也疑惑:“‘佐時阿衡’,裡面沒有禽魚鳥獸啊。”
薛濤才噴然笑了:“我的‘佐時阿衡’裡雖然沒有,可‘衡’字裡好歹還有個小‘魚’字。不像刺史‘有虞陶唐’,連小魚還沒有呢。”
衆文士哈哈大笑,原來黎州刺史不熟悉《千字文,方才把“虞”錯當成“魚”了。
韋臯卻沒有笑。衆人笑了一會,看川主臉色,不由靜默下來。
“薛濤。”韋臯忽然沉沉啟口,“黎州刺史韋晉曾與東蠻連兵,破吐蕃于清溪關外,立有汗馬功勞,誰給你的膽子,敢嘲諷于他?”
薛濤一呆,慢慢立起來。
段文昌也随即立起,司空曙忙先他一步作揖笑道:“節度使,酒令玩笑而已。”
黎州刺史韋晉掩去尴尬,也笑道:“不妨,不妨。”
幾個文士也幫腔,韋臯沉沉望着堂中,衆人逐漸噤聲,樂工慌忙停了樂,樂伎都退到一旁。
“薛濤,你可知罪?”他的聲音在繁花錦簇的宴席上,威嚴得突兀。
薛濤恍過神,勉強笑說:“知罪。”
“好,來人,”韋臯沉着臉,“把樂伎薛濤拉下去,即刻罰往松州,沒為營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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