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池還在審視這個桌面,他的頭頂,或者可以說四面八方,突然傳進了一個聲音。
“好久不見,小池。”
不知哪個角落掩藏的監控還是音響,并不是廣播般失真的機械聲,而是低沉優雅,含着笑意的神秘男聲。
雖然看不見人,但聲音清晰得像真實的存在,猶在耳邊低語。
是蔣池記憶中的那個聲音,他怔了一下,然後回應:“蘇允元老師?”
這麼多年,蘇允元的模樣在蔣池的腦海裡依舊清晰,但聲音的記憶卻遠遠比影像還要深刻,讓蔣池依稀記起他比淡漠更深的冷豔,依然像……在暗夜行走的貴族,充滿神秘感。
七年前,蔣池在福利院附屬中學念書,蘇允元是他的臨時助教,比蔣池大七歲,與當時叛逆期有些自閉孤僻的蔣池頗為投緣。
福利院長大的孩子,過度堅硬的外殼是經由内心恐懼生長而出的屏障,他們害怕無法抗拒卻如期而至的黑夜,讨厭孤獨,審視,同情。
那段時間,蘇允元沒有作為類似開導的角色出現,他隻是讓蔣池正視心裡的東西,他說小池,任何情緒都是平等的,開心快樂和悲傷痛苦,它們不區分好壞,因為你心裡那些野蠻生長的形狀、顆粒,任何一刻流逝而過的時間,都将成為你的信念。
我們都在不知不覺中,相信意志帶來的結果,所以世界,是可以靠信念來塑形的。你将它塑造成什麼樣子,這個世界就會變成什麼樣子,隻要你相信。
蔣池第一次聽到這樣深卻直擊心底的話語,他問,那我可以塑造成一個沒有謊言的世界嗎?
是因為他覺得這是一個充滿謊言的世界嗎?蘇允元沒有問他緣由,隻笑着回答他,當然可以。
少年的臉終像死水中投入星辰倒影那樣輕盈地綻開。
而蔣池對那段時期的記憶也隻維持在這裡。
因為不久之後,福利院附中就發生了一起極為離奇的事件。當時有21個同學和3名老師一夜之間下落不明,其中就包括師姐姜萱的父母姜老師和師母。
蔣池在出事的那天發高燒昏迷,醒來後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根本想不起當時的事,最後事情被當成失蹤事故處理。
而蘇允元也不辭而别,連一句口信都沒有留下。
從那天起,蔣池再也沒有見過蘇允元。他轉了福利院,後來也轉了學,缺失的那一段記憶令他十分在意,他隐隐覺得蘇允元會與這件事有關,至少他會知道些什麼,所以這麼久以來,他一直都想要找到答案。
“我知道你會來的,小池。”蘇允元的聲音有因為久别重逢而帶來的欣喜。
蔣池擡頭朝四處看了看,依然找不到聲音的來源:“你為什麼不出來說話?”
“我……就在這裡。”蘇允元語氣有種自然而然的漫不經心,仿佛在寒暄說着笑。
蔣池很确定,這間空蕩蕩的辦公室裡,隻有他一個人。
“是我看不見你嗎?”
蘇允元的回答饒有深意:“因為一些原因,現在暫時無法見面,但隻是暫時,我們遲早會真正見面的。”
算了,無所謂,比起這些,蔣池問:“我可以先問問題嗎?”
“問吧。”這也在蘇允元意料之内。
“七年前你為什麼不辭而别?”
“因為有重要的事。”
“是跟福利院失附中蹤事件有關嗎?”
“也可以說有關。”蘇允元沒有要隐瞞蔣池的意思,慢慢解釋道:
“七年前,突發了一次大災害。”
“是逃生災害?”
“嚴格說起來,是範圍和殺傷力極大的逃生大災害。”蘇允元聲線冷靜地談起那段過往,“那是一次全球範圍的逃生災難,大量民衆和組織卷入其中,災害造成數千萬人死亡,官方組織和民間組織幾乎全滅,覺醒者中也隻有數個幸存者。”
即便是從平靜的叙述者口中講出來,依然能察覺到這之中的慘烈。
“這麼多人死亡,為什麼沒有見到報道。”蔣池想起在副本裡死亡的人都會在現實世界出現屍體。
“那次大災害非常特别,卷入的人在大災害副本裡死亡後現實世界也失蹤了。官方也想辦法掩蓋了這次事件。”蘇允元接着說道:
“在大災害後不久,災害等級極高,大量次生災害頻發。而福利院附中就遇到了一次較大的次生災害,失蹤的21名學生和3名老師,就是卷入了那一場次生災害裡沒有成功逃生。”
蔣池想起師姐的父母,也在失蹤的3個老師裡,還有那些與自己同窗過的同學。想到這裡,他的眼神有些暗淡了下去。
蘇允元接着說道:“那時候我們能救的都救了,但還是有21名學生和3名老師死在了災害副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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