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對面劉珊親熱地喚“小放,吃飯啦,快,鴨腿給你!”時,難得沒翻白眼。
她雖有些手忙腳亂,卻誠意十足,宋亦淡定剝掉魚身上糊了的硬塊,塞進嘴裡,再喝口略鹹的湯,活像餓了八百年沒吃飽,表忠心:“媽,真好吃!”
宋老師演技老道,把那口湯品了又品,說似乎品出了佛跳牆的滋味,叫唐老師不太确定:“我怎麼覺得鹹了呢?”
父子倆齊齊道:“不鹹!”
另一邊,甯放坐在自己家,沒了平時在宋家的自在,他看着碗裡的烤鴨腿,不稀罕,又給夾到盤子裡,埋頭扒飯。
桌上那麼多好吃的,他就隻扒一碗白飯。
甯山河桌子拍的砰砰響:“你這是做給誰看!不想好好吃飯了是吧?”
甯放沒出聲,劉珊在旁邊勸:“你難得在家,别跟孩子較勁,鴨腿你吃吧,工作辛苦了。”
甯山河就真沒給甯放留,把另外一隻腿放劉珊碗裡,不慣着小孩的臭毛病。
甯放垂着眼,冷漠着一張與甯山河有六分相像的臉,把最後一口米飯咽下後站了起來,淡淡道:“我吃飽了。”
甯山河不說話,看着新聞聯播,劉珊正欲說什麼,他不願聽,扭頭出來了。
站在屋檐下,聽見甯山河罵他:“臭小子,不知好歹!”
甯放擡眼看向對面,宋家的燈永遠明亮,但他沒進去。
他挨着牆邊走,腳步很輕,經過嶽爺爺家,窗戶上映出老人不知何時佝偻的背,似乎怕他的小孫女聽見他的難受,忍着咳,飛快地咽下一把藥。
甯放聽得分明,那是藥罐的聲音,是水杯落在桌上的聲音,是老人把嘴緊緊捂在手帕裡的聲音。
這聲兒在一年前他也經常聽見。
他的媽媽也會抓了滿捧的藥咽下。
甯放立在牆根下,本想去球館,卻蓦地改了方向,腳尖一旋,朝後院走。後院有嶽爺爺的鴿子屋,他是養鴿子的好手,五福胡同附近三裡地的人都跟他買鴿子。
甯放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買鴿子,直到他媽得了個偏方,日日在小院裡升一盞紅泥爐,焖一鍋藥膳鴿子湯。
他數過,自己總共從嶽家拎走一百零一隻灰羽鴿,老頭沒别的要求,就是讓把爐子挪家去,别讓他的寶貝佳佳看見。
所以甯放覺得,嶽佳佳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那些鴿子最後都去了哪。
老爺子舍不得她難過。
一拐過去,就瞧見了撅屁股蹲在地上的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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