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奇妙的,難以言說的感覺。
邵安小時候曾失足跌進過逆水河裡,那冰冷的河水不斷洗刷着幼小身軀裡微弱的火焰,無情的帶走着體溫,從指端末梢到咽喉,眼睜睜看着生機一點點流逝,黑暗從四面八方侵襲,那是一種絕望的,冰冷的感覺。
直到最後一刻,擺渡的船家救了他一命,而代價就是邵安到現在依然不敢獨自過江河,甚至連缸裡較多的水都恐懼。
恰好,此時的狀态和當時别無二緻,無邊的黑暗籠罩着每一寸身體,怪物酸性的胃液不斷腐蝕着他的身體。從衣服到指甲,再從手指到心髒,邵安剛剛重獲新生的希望瞬間被死亡的恐懼所掩埋。
他不斷下墜,那怪物口中仿佛有一個無底深淵,怎麼也落不到地上。
恍惚中,邵安看到了一幅幅畫面如流星般閃過,
少年持刀殺人,一手拿刀一手拿着竹簡,無情虐殺後又抱着屍體痛哭流涕。
沒落戲子忽而登台大唱,咳出鮮血倒地不省,鮮豔紅袖裡滾落出竹簡,沾了血,台下卻隻顧歡笑。
花甲老漢帶着婆子沿街讨食,殘破的胸衣墊着竹簡禦寒,破碗中香噴噴的包子還沒吹好遞給老婆子,就被疾行的兵馬踹死街頭。
他們絕望,苦痛,後悔,不安,他們曆經希望卻又喪失希望,他們是人卻又活的不像個人。終于,他們死了!
邵安的眼前閃過億萬個場景,無一例外的是每個場景每個人都持有竹簡,邵安看得見百态人生,卻看不見那竹簡上的字樣,他發了瘋一般的瞪大雙眼,可一朵濃霧始終擋在竹簡上,讓他看不清虛實!
他雙目欲裂,血絲不知何時已經爬滿了眼球,像是要炸開,終于!他看到了!看到了竹簡上的字!他大聲說了出來!
“《太沖》”
随着邵安名字的念出,一道道如夢似幻的聲音不斷萦繞在他耳邊,好像是九天雷音滾滾炸起。
“凡世百難,皆是宿因,順天者奴,法天者愚,逆天者昌,造化三千本我道,豈來一心天地得?解六壬,俢十神,師吾者,登天沖而得道飛升………………”
那聲音混亂至極,一會像是江南女子的吳侬軟語,一會像是陝北老漢開大腔,再一會又像是數萬甲士齊聲嘶吼,吵得邵安耳聾眼花,他大喝一聲:“都别吵了!”
四處傳來的動靜頓時戛然而止,不一會,又一個聲音響起,這回輪到邵安顫抖了。
那聲音不是别人,正是邵安自己!
“俢人易,俢仙難,天老兒不予我等造化,緻使我等饑寒食,着草衣,百年死!福祿無邊何人享?壽與天齊給了誰?伐天!伐天!登仙!登仙!”
邵安吃驚的感受自己嘴裡不斷吐出大逆不道的話語,這一刻,自己的嘴已然不是自己的,仿佛他的身體裡有其他人正高聲狂呼,癫狂發笑!
那少年,那戲子,那老漢不知何時已然來到他的身後,與他一同高升呼喚,邵安回頭望去,無邊無際的人頭帶着各種慘烈的死狀齊聲呐喊,而自己則站在他們最前面,數以萬計的人高喊着:“伐天!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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