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花節的前幾日,宮裡就像是國宴将至般熱鬧無比。無數的奇花異草從多條渠道裡被運至宮中,與各樣精美的繡品一同被分賞給了各個宮中。
佳音苑自然也得了許多賞賜。有些地位的樂官們都樂颠颠地捧着幾匹出自禦繡坊的月光绫互相炫耀攀比,喜不自勝。
而秦阮卻在佳音苑裡無精打采地翻弄着他新作的曲譜,那些聖上賞下來的绫羅金銀都被他擱置在了一張雕花櫃子裡。
“白小阮宗,今日天色極好,您在清辭院裡已經待了許久,何不出去走走,也好采采風不是……”
服侍秦阮的是個年紀不比秦阮小多少的少年,名喚景誠。其人樣貌雖不過人,卻有十分的機靈,最能體會秦阮的心思。
輕歎一聲,秦阮也默認了他的話,有些煩惱地揉了揉眉心,然後合上了《雲衣》,道:“你說的不錯。”
他順手拿起茶杯,将殘茶倒在窗邊的霞娘子之下。
秋色明豔,杏園内的景緻雖沒有春日杏花漫天的清麗可人,卻又因海棠、月季、龍魁的裝點而百媚千嬌。
立在樹下的玉芝少年安靜得像尊石像。
一身素雅的水墨宮衣,長發順直散下,眉心帶妝,俊秀散漫,溫雅如玉。
各處行宮裡的歡笑與琴鼓之聲不絕于耳,而秦阮卻像是沒聽見一樣獨自在雪玉心樹下發呆。
清雲城的那棵玉心樹,隻會開得比眼前這棵更加娟麗。他忽然想起了和王肆、即墨安一同品酒賞花的那個下午。
那時果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白阮宗,久聞盛名。”
秦阮聞聲回頭,看見一個年輕男子正很有興趣地打量着他。此人一身黑色勁裝,長發绾起,明顯是禦前侍衛的裝扮,英挺玉立,深邃的眉目有幾分怅然之意。
他一時記不起此人到底是誰,隻道他面熟得緊。
“閣下是……”
“臨安初雨,不見青山。在下沈青。”沉穩如山嶽的男人拱了拱手,道。
秦阮這才恍然想起。他曾在雲音會上見過沈青一舉奪魁,隻是未曾想到,沈青竟已平步青雲,成了一名禦前侍衛。
“原來是沈兄,是我失禮了。”他擡手還禮。
沈青笑了笑,也不廢話,直接就向秦阮打聽起即墨安的情況。而秦阮自然也隻能告訴沈青他自己知道的部分。
“她是依然心系于你的,”秦阮道,“可即墨家的二老卻硬給她訂了門親事,如今已臨近婚期了。”
這是他在離開清雲前,王肆親口對他所說。即墨安那日原本也是要來送他的,卻被她的父母關在了家裡,不許她再輕易抛頭露面。
沈青的神色有些僵硬。他默了半晌,随後又問:“小安她……會幸福麼?”
這個問題……更像是他在問他自己。
秦阮平靜地說:“這個答案想來沈兄也很清楚。”
心之所向是沈青,卻所嫁非人,又怎能談得上幸福二字。可他們之間的天高路遠也注定了會有這樣的局面。
……就像他白秦阮和冰鹚一樣。
一擊重拳打在了玉心樹上,沈青的眼圈竟是紅了。他嘴唇輕顫,終是欲言又止。
葉兒落了一地,蕭蕭瑟瑟。
“今日多謝白阮宗将實情告知于我,我先告辭了。”
“請。”
秦阮自己也是心亂如麻。悔意像是潮水一樣漸漸浮了上來。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囚禁着無數樂人與宮人的籠子,更不喜歡皇親國戚高人一等的頤指氣使。但他自己也清楚,無論如何,他都要先好好地活下去。
就近侍奉公主的宮人綠雲忽然自園外跑了來,氣喘籲籲。
“白阮宗,六殿下喚你去蓮心殿呢,她叫你不必帶阮,還請快些吧。”
秦阮定了定神,颔首:“多謝,我這就去。”
雖不知今日蓮湘喚他何事,還是不要遲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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