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空酒杯,我也知道了他的意思,這是讓我給他倒酒呢!
我端起酒壺把他的杯子倒滿,剛要放下酒壺,馬先生就皺着眉頭說道:“幹啥?不給你自己倒啊?我讓你拿杯子過來是讓你喝水的啊?”
說真的,我不咋愛喝白酒,可能也是因為喝過的白酒都不是啥好酒,根本體會不到啥是‘入口柔、一線喉’,酒香倒是聞得出來,但進到嘴裡,隻會覺得辣嚎的。
被馬先生一直盯着,我手裡的酒壺也就一直沒放下,實在躲不過去,我也隻好給自己倒了一杯。
剛想說話,馬先生就先跟我碰了杯,“沒規矩,酒桌上談事,咋也得三杯下肚之後。”
雖然這話說的好像在故意堵我的嘴,但酒桌上的規矩,我懂得确實不多,平時跟朋友喝酒啥的,也就是圖一樂呵,哪管過什麼規矩禮數。被這麼将了一軍,我也隻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馬先生的散白度數不低,辣得我是龇牙咧嘴,他看到我的囧像,‘哈哈哈’的大笑了兩聲,“你是不想問,我們滿族供奉的神案,和你們出馬供的堂單有啥關系啊?”
這不是廢話嗎?我剛才可不就是問他為啥二者這麼像嗎?整得好像他能未蔔先知、猜透人心似的。
都不用我點頭,馬先生就自說自話道:“你要說我們滿族供奉的神案和你們出馬的啥關系,簡單!一個是爺爺、一個是孫子!”
說完,他居然拿起酒壺,破天荒地給我倒了一杯酒,“别急着狡辯,年輕人穩重點兒,我問你,出馬這個行當啥時候才有的?”
我沒有立馬回答,在這真假大仙兒混雜的時代,出馬仙和出馬弟子的來曆早已經被傳的神乎其神,來曆身份全靠一張嘴,怎麼牛怎麼來,根本不去考慮有沒有典籍佐證,你問他吧,他也有說的,直接告訴你這是老仙兒告訴他的。
仔細斟酌後,我開口說道:“有人說出馬是上古巫的延續,還有說是薩滿分支的。出馬仙有說是漢武帝封的、有說是唐王李世民封的,還有說是乾隆皇帝封的…”
“别有的沒的了。”馬先生不耐煩的說道:“我就問你,你知不知道出馬仙兒是咋來的?”
他不去參加辯論真是可惜了,要是學法律也差不多能當個好律師,這問問題就往那要命的地方叨啊!
“仙家都是成百上千年的道行,但是出馬行當沒有那麼久,應該是在乾隆皇和胡三太爺立了五百年之約以後吧?”我試探着問道。
馬先生‘啧’了一聲,嘬了一小口酒,“你沒說到點上啊!我是問你出馬咋來的,誰問你啥時候有的了?”
我是真的被他弄得沒有脾氣了,隻能端起面前的酒喝掉,随後說了一句,“請馬哥賜教。”
馬先生也把杯裡的酒喝了個幹淨,我趕緊拿起酒壺将兩個人的酒杯都滿上了,他這才說道:“關于薩滿你了解多少?”
“薩滿不就是以前的那些遊牧民族的巫師嗎?”我想了想說道。
“差不多吧。”馬先生夾了幾粒花生米,一邊嚼一邊說:“像蒙古族、鄂溫克族,還有我們滿族,信的都是薩滿教。就說我們滿族吧,各個部落都有自己的部落神、英雄神和祖先神,我們還有共同供奉的民族神和自然神。太祖入住中原之後,有些部落也開始供奉上了蒙古族的神隻,還有佛波密和道教的神仙。”
我聽明白了七八分,英雄神應該就是民族英雄,死後被後人供奉,祖先神就相當于咱們堂口的清風一脈。民族神和自然神就好說了,相當于道教的神仙和佛教的佛陀菩薩。
碰了一杯酒,馬先生接着說道:“我們滿族有跳神的儀式…”
聽到‘跳神’兩個字,我頓時精神了不少,東北的民俗文化裡,不光隻有出馬的,還有跳大神兒的,通常是一男一女,女的是大神,借由沒有規矩的舞蹈溝通靈體,男的是二神,負責敲鼓請神。也有倆人都敲鼓唱神調兒的,但一般很少。
出馬是自己供奉仙家,給人辦事兒啥的都是請自己家的老仙兒出馬,但跳大神兒不一樣,他們是請附近的山頭上、洞府中樂意幫忙的仙家下來平事兒,或者是直接請到亡魂附身。
因為其中的不确定性,跳大神很容易請到不該請的,所以并非是次次都能夠成功了事,把自己搭進去的也不是沒有。而且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跳大神更容易行騙。
“是不是覺得很熟悉?”馬先生一臉戲谑的說道:“跳神需要有領神人,也就是薩滿,或者說是大神兒…”
說完這話,馬先生雙臂交叉抵在炕桌上,直勾勾的盯着我,而通過他剛才的話,對于出馬和滿族薩滿之間的關系,我已經猜出了一些眉目來。
“薩滿是天授,有的是頓悟,有的是神靈選中的,一族一姓同一時期隻有一位。”馬先生孜孜不倦的說道:“除了領神人,還有祝神人,可以叫他家薩滿,也可以叫他栽力,要不你猜猜他還能叫啥?”
“二…二神。”我實在是不想把這兩個字說出口。
馬先生眯起眼睛,微笑着往後倒去,靠在了火牆上之後,還隔着衣服撓了撓肚皮,“你很聰明,應該已經猜出來了是咋回事兒了。”
“太祖入關之後滿漢有了接觸,文化也互相影響。其實一開始還好,畢竟語言不通,也了解不出來啥。到了清末滿漢通婚,連帶着跳神的儀式和供奉神案之類的,也就徹底的傳開了。”
剛說完這話,馬先生卻好像喝醉了一樣,又念叨着:“其實也不關那條诏令1的事兒,早在那之前,民間就已經有滿漢通婚的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喝高了,還是進入了一種微醺的狀态,對于他說的話,我不知道該不該信。
“小王啊!”他叫了我一聲。
我連忙應着,“哎,馬哥,我聽着呢!”
馬先生勾起半邊嘴角,笑着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們出馬的,有很多…很多…所謂的老香根兒,都是我們滿族人曾經供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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