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淵書

第三十五章 希望是一杯毒藥（第1頁）

隔天入夜時分，于先生登門拜訪，他将先生委托他帶回來的《自書詩帖》親自交到夫人手上，說道：“幸不辱命，安全帶回，我心中一塊大石落下了。那日我剛回到燕京，便聽說骐骥被國民特情局抓了，現如今情況如何了？”

夫人道：“還被關押着，那些人沒證據，不敢拿他怎麼樣。可是要救他出來，還需要一些時日。”

于先生問道：“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但憑驅使。”

夫人道：“老師有心了，有需要我會向老師開口的。”

天色已晚，于先生坐了片刻，便即離開。

當夜，夫人将《自書詩帖》一針一針縫進被褥裡，她的淚水打在上面，無聲無息地滲進了棉花裡，輕聲抽泣道：“骐骥哥，為了前人這些作品，身陷囹圄，飽受折磨究竟值得嗎？如果不是為了這幅字帖，你何至于遭此大難？”她哭着，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頓，她又問我，“小虎，如果你是先生，你會作何選擇？”

我思考片刻，說道：“我會選擇賣掉它們，誠然它們很重要，關乎曆史，關乎傳承，關乎民族尊嚴，但是當我處于兩難之地，無力再守護它們的時候，我顧及不了其他方面，隻能無奈放棄。”

夫人道：“是啊，大多數人會如此選擇吧，所以你不是他，别人成不了他。其實你别看我那麼和二姐說話，我心裡也會有質疑，但是我的理智告訴我，我要尊重骐骥哥的選擇，他的決定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說的話必然也是真的，他将這些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如果因為我而失去它們，他會恨死我吧？如果因為他自己而失去它們，他會活不下去吧？小虎，我坦誠地和你說，我不理解他的做法，到了身陷牢獄的絕境，他還能如此從容地讓我守住它們，全然不顧自身的安危，這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态，怎樣的品格？說實話，我有點嫉妒這些東西，骐骥哥對它們的愛高于一切，我在他的心中也僅能屈居次席。然而這樣的他才是我潘玥所愛的男子，這才是值得我愛的人，他的魅力隐藏在他的倔強和勇敢之中，他無懼死亡的同時還肩挑責任不放，他還會懼怕什麼，他是我的英雄。我何必去理解他？我隻需要完全信任他即可，他來守護這些國寶，而我則隻要守護他。我和他已融為一體，理解反而成了外在的，無足輕重了。”

我說道：“夫人，我沒有說謊，易地而處，我的選擇會有異于先生，但這不重要，現實中我和先生是不同的個體，沒有互換的可能性，他的選擇便是‘唯一真實’。這個世界沒有‘如果’，假如有‘如果’也不重要，因為也沒有‘假如’。先生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便會無條件支持他，為此我不惜一切。夫人，我不想欺騙你，在你和先生之間，我會毫不猶豫地優先遵從先生，哪怕屆時得罪了你。一旦你有出售這些畫作的迹象，無論出于什麼原因，我便會阻止你。”我的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起來。

夫人道：“這是骐骥哥私下和你說過的嗎？”

我回答：“沒有。凡事都需要他交代的話，我還有何顔面留在他身邊？”

夫人一改先前的憂傷，露出微笑，“還好我沒有那樣的打算，否則被你攔下，我們可要反目成仇了。”她定睛瞧着我，一雙美目，攝人心魄，“我不願失去你這個朋友。”

“我也是。”我說道，夫人将我視為朋友，我又何嘗不是？

此時夫人已将被褥縫好，我将其收好，對夫人說道：“夫人，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天見。”

夫人道：“晚安，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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