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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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傲城卧病許久，直到這年的四月份才徹底痊愈。他那一身肉都被病痛熬幹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因為心裡總是空落落的，所以格外積極的跑賬房，極力要找些事情來填滿頭腦。走在外面，他依舊是體面而溫和的二叔；可是到了無人之時，他常常會在撥打算盤記錄賬目之時忽然停手，無意識的發起呆來。這天，他對顧雲章歎道：&ldo;我老了，真的老了，腦子不夠用了。&rdo;顧雲章從身後抱住了他：&ldo;老，有什麼關系呢？&rdo;沈傲城苦笑：&ldo;昨天的賬目又出了錯。我算了一輩子帳，現在算不清了。&rdo;顧雲章在手臂上加了力氣，試探着勒住沈傲城：&ldo;算不清，又有什麼關系呢？&rdo;幸福生活五月份，趙興武新添的胖兒子滿月了。這是他把趙興武叫到了家中。顧宅有間專放賬簿的屋子，裡面擺放了書架桌椅、文房四寶，算是書房。顧雲章坐在桌子後頭，見趙興武站在面前了，就從抽屜裡拿出幾張紙扔在桌子上：&ldo;聽說你兒子滿月了，好事啊！&rdo;趙興武知道顧雲章的行事作風，此刻就撿起那幾張紙，嘴裡剛要道謝，可是目光落到紙上這麼一看，他登時有點發慌：&ldo;唉喲，大哥，你這給的太多了，我不能要。&rdo;顧雲章揮了揮手：&ldo;拿走吧，你應得的。&rdo;趙興武把紙放回桌上，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苦着臉壓低聲音道：&ldo;那本來就是個容易事兒，我也沒出什麼力，哪裡算應得呢？别，大哥，你快把這個收回去，這我不能要。&rdo;顧雲章&ldo;嘩啦&rdo;一聲推上抽屜，擡頭望向趙興武：&ldo;事兒是不難，難得你幹的利索。應不應得的我說了算，你趕緊拿走吧！&rdo;趙興武很為難的拿起那一沓子房契，六神無主的告辭而去。回到家後，他對老婆猶猶豫豫的說道：&ldo;哎，大哥也給咱禮了，是房子。&rdo;趙太太一聽這禮越收越大，樂的合不攏嘴：&ldo;天爺，他給了咱一所房？哪兒的房子？大不大？&rdo;趙興武把房契掏出來放在老婆面前：&ldo;不是一所房，是一片房……在秦皇島，能有個四十多間。你把我那算盤拿出來，我看看這一年能得多少房租！&rdo;自從小傑死後，顧雲章覺着自己是更喜歡沈傲城了。沈傲城天生一張&ldo;孩兒面&rdo;，圓臉大眼睛的，本是個很顯年輕的相貌。但經過了這麼一場打擊，他真是再也年輕不起來了。他看起來異常的瘦削憔悴，行動舉止間也帶出了滄桑老态，兩鬓那花白短發因為上了生發油，所以在一絲不苟之餘愈發白的刺目。顧雲章很疼惜沈傲城，願意成天跟着他，清晨從家裡追到礦上，傍晚再從礦上追回家裡。及至入了夜，沈傲城洗漱過後想要上床睡覺，結果走到床前放眼一看，就見被窩裡露出了顧雲章的腦袋。這也是件無可奈何的事‐‐雖然沈傲城一直覺得兩個大男人沒有擠在一張床上睡覺的道理，但顧雲章理直氣壯的先是要來&ldo;陪陪他&rdo;，遭到拒絕後又惱羞成怒的質問：&ldo;你原來也帶過小傑睡覺，現在怎麼就容不下我了？都是一樣的晚輩，你是不是看不上我？&rdo;沈傲城發現顧雲章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氣的反駁道：&ldo;那能一樣嗎？小傑還小呢！&rdo;顧雲章沉着臉鑽進被窩裡：&ldo;我也比你小得多。&rdo;躺下之後他思索了一下，随即又補充道：&ldo;我洗過澡了，不髒，你别嫌我！&rdo;沈傲城一聽這話，心就軟了。&ldo;不要胡說。&rdo;他掀開被子坐在了床邊：&ldo;我嫌你幹什麼？&rdo;這樣的鬧劇反複上演了幾次後，沈傲城宣告投降，再不去驅趕顧雲章。而顧雲章舒舒服服的躺在沈傲城身邊，在棉被下和對方手拉着手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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