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物的标記已經出現異常的情況下,再繼續趕路似乎并不明智。小隊幾人原地駐紮下來,人心惶惶,很快挨到了黃昏前後。
草草吃完晚飯後,在漸暗的天光下,赫伯特、安德魯和李炘三人偶然圍着提燈,席地坐下了。
“它在漸漸接近了,不是嗎?”安德魯瞥向赫伯特的棋盤——那枚黑色的主教不知什麼時候又偷偷往前行進了兩三步,木制的棋子在燈光中投下長長的陰影,靜默又不祥。
赫伯特看了看他,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把所有棋子從棋盤上擄走、收好。
“再看着棋盤,除了增添焦慮,已經沒有其他意義了。”他答道,卻拒絕對目前的形勢進行任何解讀。
“今早上那人,難不成就是——?”李炘逮住機會,再次追問道。
“不是。”赫伯特幹巴巴地打斷道,瞪視着李炘,堵住了他的話。
“什麼人?”安德魯皺起眉頭,卻沒有人答腔。
三人沉默地凝視着提燈,半晌,安德魯突然更換坐姿,盤起兩腿、把手肘撐在腿上,滿腹心事地用交扣的十指撐住下巴。
“我本來上周五準備遞交離隊申請的,卻錯過了時機。”他冷不丁承認道,“——梅耶當時沒在辦公室。”
“怎麼突然決定離隊?”李炘吃了一驚,脫口問道。
“既然陳郁博士鐵了心不收學生,我再留下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每拖長一天,不過是徒增沉沒成本而已。”安德魯郁郁答道,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提燈,“沒别的意思,可說實話,比起為了陌生人而随時押上自己的性命,這世上還有更值得我做的事情。”
“......我沒什麼好反駁的。”
“同事情誼呢?——安德魯,你忍心就這麼抛下我們嗎?”赫伯特挂着一本正經的表情,語氣卻滿是戲谑。
“少來道德綁架這一套。”
赫伯特嗤笑一聲。
“這都是後話了。你至少得先活着回去,才能再考慮離隊的事情。”他扭頭,朝背後的天空望去——仿佛指甲屑一樣的新月剛剛升起,顔色黯淡,懸浮在距離地平線不遠的位置。
安德魯順着他的視線,也向那單薄的月亮望去,表情漸漸變得惆怅。
“也是。”半分鐘後,他起身、拂去沙塵,轉身離開,“沒什麼可說的,我鋪睡袋去了。”
安德魯走後不一會兒,維拉又帶着她那盒折紙動物,來到提燈邊上坐下了。
“維拉,你又在等諾拉回來嗎?”李炘問她道,可維拉埋着頭、扶了扶眼鏡,并沒理會他。
“你們不是一直在冷戰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密了?”赫伯特也接茬道,“再說了,既然你們共享視覺,還有什麼等人的必要嗎?”
維拉搖了搖頭。
“她今天——”她艱難地答道,半句話出口,卻又突然說不下去了。
就在李炘想要追問的檔口,提燈之外的黑暗中突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幾人扭頭,看見諾拉踉踉跄跄、飛蛾撲火般撞進燈光的範圍内。她看起來比昨天更疲憊了,頭頂和兩肩上甚至結出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諾拉跌坐在地,兩眼發直、空洞地盯着那提燈。她像是完全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一樣,微微前後搖晃了兩下,接着徑直就要往前栽。
在赫伯特和李炘二人反應過來之前,維拉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直到這時,諾拉才終于像是回複了知覺,伸手回摟住維拉的肩膀,顫抖着發出一聲歎息。
“出什麼事了?”李炘惶惑地問道。
迎接他的是一陣令人不安的沉默。
整整兩三分鐘過去,當諾拉再次開口的時候,卻帶來了比沉默還讓人如坐針氈的效果——
“我看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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