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末。
威遠侯一回府,便派人将長子單獨喊到了心遠堂書房内。
“你昨日與旭兒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丫鬟以下犯上本該重責,念在她服侍你多年的份上,逐出府便罷了。”威遠侯語氣嚴厲。
說起話來不像是父子相談,更像是刑部定案一般。
有這麼一個愛擺官架子的父親,江景辰絲毫不慣着,屁股還沒坐熱,就起身道:“行啊,我們這就收拾東西出府。”
說的是我們,而不是讓她出府,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威遠侯氣急,猛地的一拍書案:“混賬,你這是在威脅本侯嗎?”
這一拍的力道之大,直把書案上的筆架都給震開,上等的紫毫宣筆在案上翻滾幾圈掉落到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飲泉生紫毫,宣城之人采為筆,千萬毛中揀一毫。
每年宣城進筆之時,紫毫價如金貴。
筆落之聲驚得威遠候心中一跳,想要俯身去查看,又怕失了威嚴。
左右為難之際,就聽一旁長子啧啧兩聲,涼涼開口:“這一摔筆怕是廢了,可惜了那麼好的宣筆,呦,好像還是一花的啊,更可惜了。”
一花又稱純紫,豪身通體黑紫,比毫身中間花白的二花更加稀少,也更加昂貴。
京中的文官,無一不以能擁有一杆上等一花紫毫宣筆為榮。
奈何一花紫毫筆極為稀少,有錢也不一定能夠買得到。
而書案上的那支一花鑲玉紫毫筆,乃是威遠侯花了數年心思才尋到的上等紫毫。
平日都隻做觀賞,未曾舍得拿來用。
一巴掌毀去了心頭好,又聽長子這般諷刺之語,這讓威遠侯的怒氣越發的不可遏。
“你這混賬,竟然為了一個丫鬟要分出府單過好,好的很啊!本侯這就成全你,現在就命人去替你收拾東西。”
父在,子不分家。
兒子當着父親的面提出分府單過,幾乎等同于是要分家,說嚴重些都可以往不孝的罪名上靠。
不愧是刑部尚書,一句話就挖了這麼大的坑。
江景辰可不想平白背上這麼一個罪名,當即争辯道:“申明一點,我可沒說過要分家出去單過,是您趕我出府的。”
威遠侯強忍着拍桌的沖動,呵斥道:“胡說,本侯趕的是你身邊的丫鬟,并非是要趕走你。”
江景辰主動俯身撿起掉落的宣筆,隻見筆杆上鑲玉裂而未碎,手指摩挲間能清晰感受到上面的紋理。
他将宣筆重新放到筆架之上,擡眼凝視,問道:“江景旭先是言語不敬兄長,後又率先出拳,以庶犯嫡,以幼犯長,可是有錯?”
威遠侯下意識點頭道:“自是有錯。”
江景辰又問:“青玉擔心我的安危出手相救,這般忠心護主,難道不對嗎?”
“自然是”
對?
還是不對?
若說對,那便沒有理由處罰丫鬟。
若是說不對
威遠侯自覺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仆人最要緊的就是忠心,換作是他身邊的仆人這般護主,不僅不會處罰,還會得到獎賞。
“韓姨娘與為父說”
一聽這般自稱,江景辰頓時心中有數,不等說完,立刻打斷道:“父親,您甯願信一個姨娘,也不願信嫡長子?”
威遠侯胸口一悶,強言道:“你母咳,夫人她也是說”
江景辰變本加厲,大聲質問道:“不去詢問在場中人事情經過,反倒偏聽偏信那些不在場之人的謊言,父親在刑部難道也是這般審案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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