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瞻撩着簾子的手掣回來,笑中帶着化不開的孤寂,濃郁得似車内的冷檀香,“是,很苦。還沒給聖上做伴讀時,時常被人打罵,仗邢、鞭刑、針刑,太監們折磨人的方式千奇百怪。什麼髒活累活我都做過,在司苑局刨過土栽過花,在酒醋面局掮過幾十斤的面粉袋子,在内織染局染過布,手浸在染缸裡幾個時辰,浸得脫皮……”
說話間将一隻骨似竹節的大掌翻在眼前,皮膚幹淨細膩,“那時候一雙手全是繭子,簡直沒法兒看。後來到了殿下身邊,有一回替他翻書,手上的硬繭劃破了典籍,被廷仗四十。”
這些都不是最苦的,再往下,他的目光凝向黑漆漆的角落,似乎在裡頭望見了惡鬼一樣的自己,“養傷時我托人尋來了宮裡娘娘們用的潤膚膏子,連着塗了半個多月就好了。好得一個疤沒留下。你瞧,多難看……”
他将比其他男人更加幹淨光滑的手挪到芷秋膝前,白膩膩的皮膚上不見毛孔,卻镌刻着他一生的恥辱,“其實那些苦都不算苦,皇城裡有幾萬太監,混在其中還不覺着什麼。最苦的是,離了宮裡,你就是個殘廢、是個半陰不陽的閹人、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
始說半晌,芷秋未發一言,他撩開車簾借着半昧的天色去瞧她,發現她低垂着下巴,半張臉上閃着珍珠一樣的眼淚,一顆顆地墜在袍子上,朝花吐露的美感震撼着陸瞻。
但他記得她曾說過,煙雨巷的眼淚是假的,故而也不敢堅信這眼淚是為他而流。但輕緩的笑音不像譏諷,倒像是安慰,“這又是什麼花招子?我可不會因為女人的眼淚心軟。”
芷秋扭過臉來,雨珠混着淚珠,難辨真假,“我又不是為你哭的。”
“那是為誰?”他吊起一側眉梢,注目滿是戲谑與溫柔。
“為天下的可憐人罷了。”
他笑了,由簾縫裡瞧見馬車已轉入了煙雨巷,笑容便凝滞在英俊的面龐,“是你說要了解我的,你瞧,我說了你又哭。罷了,以後不說這些給你聽了,省得招出你一海的眼淚。”
“以後”幾如一個繁華夢境的開端,芷秋獨自在心内展開了無窮無盡的想象,想着想着,将淚眼彎起,“我們煙雨巷的女人麽是最會哭的了,一哭就是銀子,不過你放心,我又不訛你的錢,怕什麼呢?”
“不訛我的錢?”陸瞻盯着她睫毛上挂着的淚花,一霎情思蕩漾,綻出輕松惬意的微笑,“我記得我打從認識你,來來回回花了将近萬數的銀子,卻連你一個局子都沒叫過、你的閨房亦未入過半步,這還不叫‘訛’我?”
芷秋歪着臉瞧他,珍珠墜珥慢悠悠地晃蕩着,簪星曳月的光彩幾乎要照亮黑夜,“可是陸大人自願的,怎麼能說是我訛你呢?”
相笑中,她想起一事,眉心攢愁,“陸大人,今日席上你也聽見了,那沈大人不會真要同雲禾秋後算賬吧?”
“你現在想起來怕了?”陸瞻将濕漉漉的衣擺拂一拂,避開她的裙面,“别擔心,沈從之不會同女人計較的,這點兒肚量,他還有。”
“我曉得他不會将雲禾怎麼着,我是擔心他同方舉人過不去,那就是等同要了雲禾的命。”
陸瞻沉吟片刻,低锵的嗓音輕撫着她的不安,“沈從之初涉朝堂,眼下又是在蘇州,天高皇帝遠的,他還不敢放肆。他無非是想等着那方文濡進京後給他使絆子,你放心,回頭我寫封信回去,叫各處衙門裡照應照應。不過我能保下他的性命,卻保不準科考上的事兒,還是叫你妹子去給沈從之賠個禮,說兩句好聽的哄着他,大概無礙。”
▍作者有話說:
今天字數比較少請見諒,周六周末萬更,下夾子後保持工作日更六,周末兩天更萬這個節奏。
感謝所有訂閱的小可愛。
第32章風情月債(三)[VIP]
車外有更夫打着梆子,咣、咣……五聲一歇,複起長街,催着離别。濃雲消散的夜空裡挂着大月亮,照着寬巷蕭條。
門樓挂着錯落寂寥的桶形燈,使得煙雨巷成了盤踞在蘇州府的一條夜龍,永遠睜着眼睛。但時過五更,即使是這裡,亦陷落在短暫的悄無聲息。
伴着梆子聲,另一輛馬車嘎吱嘎吱地行近,蕩來惠君輕柔的調笑,“芷秋、芷秋!你在不在裡頭?”
打了車簾去瞧,連镳并轸的另一輛車窗上嵌着惠君清雅的笑顔,“我在後頭那輛車上喊你,小桃良說你在這裡呢。”另一個蔥蒨蒼郁的影罩在芷秋身後,惠君瞧見,障袂一笑,“陸大人,方才在席上之舉,可該謝我才是呀。”
古來皆說“婊子無義”,可陸瞻卻在她們面前有着前所未有的輕松,“明日替姑娘擺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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