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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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修嚴對上袁甯的目光，感覺那目光直直地看進了自己心裡，讓他心頭發燙、喉嚨發啞。安靜許久，章修嚴才說：&ldo;好，一起去。&rdo;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沉郁與傷懷，都被袁甯一點一點地挑揀出來，卯足勁把它們從他心裡搬走。搬着搬着，他心裡留着的，似乎就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章修嚴微微俯下身，親吻袁甯光潔的額頭。袁甯伸手摟住章修嚴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抱緊。他清晰地感覺到，強大又強悍的大哥需要他。這讓他的心咚咚直跳，由衷地感到歡喜與滿足。他多害怕自己一點用處都沒有，到哪裡都會被人覺得是累贅、是負累，到哪裡都會拖累别人。修嚴的聲音從旁邊的陽台上傳來：&ldo;還不去換衣服？&rdo;袁甯喊：&ldo;大哥早！&rdo;他看向一邊的含羞草，&ldo;含羞草也早！&rdo;含羞草擺動枝葉向他打招呼：&ldo;早。&rdo;章修嚴也說：&ldo;早。&rdo;晨練結束，用過早餐，章修嚴讓李司機載他們去接葉老。葉陶扶着葉老出來，朝他們點了點頭，上了另一輛車。袁甯怕章修嚴心裡難受，和章修嚴說起了記者先生的事和沈晶晶弟弟的情況。章修嚴仔細聽着，不時插兩句話。姥爺葬在薛家附近的公墓，從這邊過去路途有些遠，車子晃晃悠悠的，袁甯和章修嚴說着說着話都有點困，慢慢合上眼皮睡着了。等到了薛家那邊，章修嚴醒了。他想了想，沒進去，直接領葉老去了公墓那邊。已經是午後了，但誰都沒想着先去吃個飯。他們在公墓大門做好訪客登記，就一步步邁進栽着松樹和楓樹的墓園。墓園裡很安靜，一排排墓碑間隔的空地上鋪成了草地，春天一到，草色青青，給墓園平添了幾分寂寞。章修嚴帶着他們到了薛家姥爺墓前。袁甯看過薛家姥爺的照片，墓碑上的遺照和那些照片差不多，薛家姥爺慈和的面容上帶着笑意，好像生前從來沒有什麼憂愁，從來沒有遇到邁不過的坎兒。墓碑的一旁刻着薛家姥爺臨終前交待要刻上去的一句話：&ldo;願所有人快樂安康。&rdo;這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可是想要實現它卻那麼地困難。因為姥爺是這樣的人，所以才能教出穩重又負責的大哥吧。沒有人說話。寂靜在所有人之間蔓延。&ldo;都來了啊。&rdo;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人打破沉默。袁甯轉頭看去，看見了薛家姥姥。她手裡拿着一枝木芙蓉，看着很新鮮，顯然是剛從家裡的花園裡剪下來的。她已經六十多歲了，柔美的臉龐上多了皺紋，鬓邊也多了白發，可是看起來還是那麼地美麗。薛家姥姥顯然看見了葉老，但她沒有驚訝，也沒有問什麼，而是走上前，越過葉老，彎身把木芙蓉放到了墓前。她歎着氣，用柔軟又怅然的聲音說：&ldo;家裡離這邊近，不下雨的時候，我都會走過來看看。他啊，就是個不肯吃虧的。一輩子送我多少花，現在就要我一朵朵還他多少。&rdo;葉老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像是沒有生命的雕塑。直至薛家姥姥轉身要回去了，葉老才艱難地喊出兩個字來：&ldo;嫂子。&rdo;薛家姥姥回頭看向葉老，點頭應了，含笑說：&ldo;他生前最記挂着的，除了鳴鳴就是你了。你能來看他，他會很高興。&rdo;葉老空茫茫地站在原地。沒有責怪，沒有怨恨，沒有因為他讓薛文成遺憾離世的憤怒。聽說他們夫妻一直恩愛如初，幾十年來從來不曾吵過架，他原本是不信的，可這一刻他卻不得不相信。他們都同樣寬容與豁達，所以能相濡以沫地走過漫長歲月。即使生死相隔，也不曾讓他們的感情改變分毫。葉老讓章修嚴和袁甯先回去，獨自在薛家姥爺目前站着。葉陶遠遠地守在一邊。袁甯跟着章修嚴到薛家姥姥家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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