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義成相約的這日天氣晴好,極目不見半點霧氣和塵埃。
蘇容若到松風坡的石亭,把海氏急救的原理,手法,要點,詳詳細細地說給男子,又在倩娘身上示範數次,才在對方的千恩萬謝中,告辭而去。
行到松林,莊農阿力已按吩咐,在兩顆樹間捆起以粗麻做成的吊床。前世她在英國讀書時,有空便喜歡在湖邊半島上搭起吊床,聽音樂,看水畔風景,這于她是一種很好的放松。
心中傷感似有還無:不過十年前的舊事,卻已隔着千年。人命無常,終是回不去了。也許,該将前世記憶,從此塵封?
倩娘和阿力在幾米外,将油布和細麻鋪地,固定四角,中央置放小案和坐墊,搬出數隻食盒,兩個紅泥小爐,就地加上碳火,一個楊梅煮酒,另一個燒着熱水溫菜。
蘇容若搖晃着吊床,聞到酒香漸漸溢出,記得前世最後的野餐,是和兩個閨蜜在瑞士的少女峰下,那個叫内湖小鎮的街心公園。
雪岚,湖泊和草原絕美,郁金香與百合花在風中搖曳,街頭藝人的薩克思吹出深情低迷的曲子,聽得行人心馳神移,不忍離去。
才說忘記卻又不經意想起,前生前世永遠地别去。這個時空,看似閑适,卻沒有可以說真話的人,家族似乎和反朝庭勢力有關,頭頂一個随時會炸的巨雷。
天高地闊,自己渺小如塵,忽然便覺得寂寞深深,蕭澀離離。下意識拉緊夾襖,歎:“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滄然而涕下。”
“好,好詩”話音剛落,就有巴掌聲響起。轉頭看去,阿諾和阿禧,兩個陰魂不散的少年,牽着馬從草地緩緩行來,枯草厚軟,馬蹄無聲。
遠處風起,将一原的枯草吹成淺金色的波浪,在長空紅葉的映襯下,兩人兩馬如走在畫卷。幾次偶遇,蘇容若這才微微眯起眼,将他們仔細打量。
典型的亞特男子,身形高大挺撥,五官輪廓有如刀刻,皮膚被日光曬成淺麥色。一個玄色勁裝,神情穩如磐石,行動間卻驕如遊龍;另一個大紅窄袖衣配石青長褲,襯着紅發藍眼,明亮俊朗得耀人眼目。
阿諾打架和追捕時的狠倔不再,反有幾分柔和的喜悅,眼光和蘇容若的目光一碰,如鴿子驚飛四散,盤旋半天才垂落下來。
阿禧卻毫無顧忌地歪着腦袋,眉毛一高一低,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活脫脫一副正太模樣。
蘇容若坦然地迎着他的審視。阿禧與她對視片刻,隻覺那目中滿是皎月的流光,幾步竄到她跟前,拍手而笑:“蘇小若,人生何處不相逢?你這小兒果然有趣,那詩說盡千古寂寞,絕妙之極,你跟誰學的?”
蘇容若前世沒受過正規的國學教育,但知道古體詩句式寬松,四五六七雜言皆可,長短參差,沒有嚴格的聲律,對仗,平仄等限制。陳子昂的這幾句,貴在天地古今寂寥的意境。
亞特武士竟然也懂這個?她暗暗吃驚,面上卻隻淡淡答道:“你與我素不相識,無可奉告。”
阿禧也不介意:“我名阿禧恪,大海星辰之意,他叫古薩諾,遼闊天空之意。你喚我們阿禧阿諾便是,喂,布吊成如此,上面可舒服?”說罷一屁股坐在她的吊床旁邊。
看他自來熟的作派,蘇容若有些頭疼:對陌生人的冷臉貼得歡,這樣的年紀和性格,必是個愛惹麻煩的主。想着便冷了眼神:“敢問郎君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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