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華鸢聽着謝司浥說自己和北堂朝,心中說不清是帶着滿足更多還是帶着心酸更多,但他不願再與謝司浥談北堂朝——那樣,太殘忍。季華鸢用手指輕輕地摩挲着自己胸口那塊硬邦邦的鋼片,一時間卻是沉默,不知道該怎麼回謝司浥。
謝司浥渾不在意,隻是望着季華鸢白皙纖細的手指,“華鸢,有時候我在想……”他說到這裡,又停下,目光中是深深的眷戀。
“什麼?”
謝司浥輕輕一笑,帶着些不好意思的意味:“我在想,若是當年我沒有冒冒失失向你表白心迹,你便不會被我吓得一心考離家裡。你若當年不踏入帝都,是不是,我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一起好好的,度過平平淡淡的一輩子,多好。”晏存繼怆然一笑:“原來這所有的災難,追根溯源,都歸咎于我的,貪心。”
季華鸢的心像是被吹開了一個洞,冷風呼呼地吹過,吹得他的心顫着疼。十五年的光陰眼前閃過,他看着謝司浥,心道,誰不想要一個安安穩穩的平淡人生。可是轉瞬,他又想,能遇見北堂朝,他總是無悔的。季華鸢不願多作傷感,滿心滿腑的話,最後卻隻化作一句叮囑:“晏存繼算是言而有信,你自此一去,往後的日子大概可獲安甯了。你若不放心他,便尋着一個機會自己躲去過更安靜的日子,照顧好伯母,好好生活。也替我——向伯母叩一個頭,就說——就說,華鸢愧對她十幾年養育之恩,能為她做的,也就隻有這麼多了。”
晏存繼點頭,笑中含淚:“華鸢,送我出關吧。送我到雨岚山,就像是多年前我送你進京趕考,也是那樣,目送着你的背影,消失在青山蒼翠。自此一别,山高水長,今生今世,再難相見了。”
那一瞬,季華鸢覺得自己的情緒脹滿在心房,幾乎要溢出來。他沒有理由拒絕,他也不願拒絕。季華鸢點頭,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對謝司浥的憐憫是多過對雲寄的。這人的所有可憐,都逃不過四個字:身不由己。他的所有身不由己,也都逃不過另外四個字:無能為力。
但是天下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一點,誰都無法逃脫。
季小受和晏小賤這一次又要鬧出好大陣仗來,我争取五一前能把這部分寫完,但也隻能說盡力。被自己的龜速深深折服了。再次感謝大家,能忍受這麼慢熱的文,這麼墨迹的作者。
☆、自此長别(二)
季華鸢從馬車裡出來,晏存繼依然挂着那副讓人無論什麼時候瞧見都不會覺得舒服的笑意,看着他:“看見活人了,放心了?我的簪子呢?”
季華鸢點點頭,從懷中掏出白珊瑚簪子,遞給晏存繼,道:“我要陪送到雨岚山關,你檢查一下,若是沒有不妥,就先走吧。”
晏存繼接過簪子,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番,好像真的松下一口氣似的将簪子收好,擡起頭打趣道:“幾句話的工夫,你就改了主意。你若是送到雨岚山,按照我們最快的腳程,也要明日清晨才能回帝都了。你想瞞過北堂朝,風險可就大了。”
“這是我的事,你不必操心。”
“真是好弟弟,連我都給感動了。”晏存繼回頭對阿九笑道:“也好,也省着我這一路無趣,能和美人骈馬并行,深夜出遊,也是幸事。
季華鸢聞言皺眉:“你能不能不要總是跟着我。
晏存繼吊兒郎當地笑着:“我本來就要去雨岚山,誰跟着你了。”他說着,瞟了一眼馬車,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這個窩囊廢,叫他去殺個許平江,行刺不成自己還受傷。此行本就危險,還要把他裝在馬車裡招搖。”
季華鸢冷哼一聲:“你連北堂王府裡都能安插自己人,刀口舔血的日子過慣了,還在乎這點小危險嗎?”
晏存繼誇張的哎呦喂了一聲,道:“華鸢大公子,刀口舔血的是我手下人,又不是我,他們若是一個不留神死了我也沒什麼好擔心。可這一次,我答應你的是将謝司浥平平安安地送回西亭,這風險,可是我用自己的好名聲在擔。”
季華鸢回頭看了一眼晏存繼帶來的手下。那四個人親耳聽見晏存繼将他們的命當做兒戲,面上卻依舊隻有恭順。季華鸢心中歎道:這些人真是無可救藥了。他回頭瞪了晏存繼一眼:“别廢話了,要動身就快,我還趕着回王府。”
晏存繼嘻嘻笑着,“好啊,給你兩個選擇,上馬車,或者與我共乘一馬——當然了,我個人非常傾向後者,但還是尊重你的選擇。”
季華鸢二話沒說,扭頭便上了馬車。晏存繼在他背後嚣張地大笑了兩聲,提聲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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