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誠然,穆氏諸“王”當中,除卻他的兄長齊王穆敬祥尚且有幾分戰功外,其餘衆人若說對朝廷有多大的功勞倒也說不上,得以封王,大多是靠着與他的親戚、宗族情分。
歸根到底,還是一個“穆”字。
他與瑧瑧,既是結發夫妻,又是一起經曆過腥風血雨相互扶持的同袍,大梁的建立,離不開她的功勞。
況且,他們還有着共同的信念——平定四海,一統中原。
所以,她是他可交托一切的、最信任的人。
穆恂被廢雖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也不會過于惱怒。畢竟,會冊立穆恂,不過是因為他占了個“長”字。
他将至大限時,幾個兒子尚且年幼,資質如何仍需細細考察,可上蒼卻沒有留給他慢慢挑選的時間,故而隻能選擇年長的。
反正有瑧瑧在,新君便是再年幼,大梁也出不了什麼亂子。
一切确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在他死後,雖然有齊王之亂,但因朝廷準備充分,戰火點燃不多久,很快便被撲滅了。
如今更不用說了,朝廷上下,哪個對馮太後不是又敬又怕?馮太後頒布的政令自然是暢通無阻,上下齊心,大梁自然是生機勃勃。
而讓穆元甫沒有想到的是,明明處處顯現生機,形勢一片大好,實力在五國當中更是占據上風的大梁,居然牽頭與夏、魏、吳、陳四國簽訂了和約。
這一切,亦是出自大梁太後馮谕瑧之意。
穆元甫怔怔地望着皇宮的方向出神。
瑧瑧,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本以為,她會一鼓作氣先把北夏攻下,然後再回身收服另外三國。可她竟然主張與那四國簽訂和約?
他皺起了雙眉。
能與大梁簽訂和約,實力較弱的魏、吳、陳三國自然是求之不得。
至于北夏,哪怕最終也在和約上簽了字,隻怕也不過是表面功夫,實際上根本不把這和約放在眼裡。說不定哪日便會撕毀和約了。
當然,他也同樣花了時間,基本上弄清楚了原身“周季澄”的情況。
此周季澄,年方二十二,出身已不可考,雖不知其是如何在亂世當中習來的琴棋書畫,但在讀書人,尤其是如今能讀會寫的人少之又少的情況下,精通琴棋書畫的他,确是擔得起一聲“才子”。
這一點,穆元甫還是相當佩服他的。
畢竟,在中原大亂,烽煙四起,君不君臣不臣,隻靠拳頭說話,極度崇尚武力的數年前,此君還有耐心學那等似乎像陶冶情操之技,确實非常人所能及。
中原經過近百年的混戰,曆經數不清多少“國”多少短命“皇朝”之後,如今除了他建立的大梁,往北有夏國,朝南有魏國,向西有吳國,望東則是陳國。其中,大梁、北夏實力最強,魏、吳、陳則在兩國間左右逢源艱難求生。
諾大的中原雖然仍屬四分五裂,但至少戰事較之以前已是大幅減少,各地逐漸顯露生機,而原本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書生們,也或多或少地求得了一番前程。
論理,周季澄頗具才學,本應自有一番好前程才是,隻可惜他卻恃才傲物,以緻輾轉各國卻依然一事無成。偏偏卻又發現那些處處都不如他的‘故友’們,一個個都覓得了好前程,而他自己卻處處碰壁受盡奚落,更是數度被折辱。
滿身驕傲被打擊得七零八落,正是走投無路之際,忽聞大梁永和大長公主在尋美男子,他一咬牙便毛遂自薦,以期将來能一飛沖天,好教曾經折辱過他的人,一個個匍匐在他腳下。
穆元甫覺得,一個曾經那般驕傲之人,走到了賣身求榮的地步,自身的底線必然已是一降再降,否則不會為了多留一條退路,在明知大長公主有意将他送進宮的前提下,居然還勾搭了郡主。
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想他堂堂大梁開國皇帝,有朝一日居然走上祈求以色侍人的道路,這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滑天下之大稽!
不過,他如今這般情況,倒像極了民間傳說中的‘借屍還魂’。
倘若如此,那真正的周季澄是死了?
他的神情若有所思,右手食指習慣性地在案上畫着圈圈。
他記得珠兒曾經說過,是她給周季澄下藥緻使他卧病在床,為的便是阻止他進宮。
可是,最終的結果卻是他的魂魄,在周季澄的身體裡蘇醒了過來。
真正的周季澄卻死了。
從珠兒給周季澄下藥,到他醒過來的這段時間,據他所知,府裡也一直為周季澄請大夫診治。
可周季澄還是死了,期間府裡衆人卻一直認為他是偶感風寒,才緻卧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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