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京中?”世子果然怔愣住。“馬參軍這是何意?”這下子,連一旁的陳慶之都看出不對來了。“北海王擔心路途危險,要世子留在京中,陛下已經應允了,世子難道不知嗎?”“兩位說笑了。”北海王世子幹笑着,“父王今日還囑咐我收拾好東西……”他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因為就連陳慶之臉上都出現了大為同情之色,到底是不是說笑,一望便知。到了這時,北海王世子也沒有心思再送什麼瓜果了,一張臉煞白無比,幾乎是倉皇失措地離開。“北海王此人,實在是無情無義。”陳慶之撫須長歎,“我們要護送這樣的人去洛陽,怕是去的容易回來難。”他對待自己的兒子尚且如此,又何況他們這些外國人?“我現在倒希望送的是北海王了。”馬文才目送着北海王世子的背影,确認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一抹恨意不是眼花,心中若有所思。“……就怕陛下竹籃打水一場空啊。”千金一諾北海王出事的時候,正是這年的除夕。他們從魏國抵達梁國時,正是十一月底,而後要做糧草和出征前的準備,再加上還不知歸期如何怕将士們思鄉情切,皇帝便定在正月初四出發,至少在京中過完除夕。白袍軍裡如今有一半其實是魏國人,大半是當年徐州時被馬文才救下、而後發往南方墾田的職業軍人,還有部分則是在困龍谷和他一起共患難過的魏兵,比起梁國,他們對馬文才的忠誠度更高。馬文才挑選白袍騎士卒時,體格是其次,更重視的是心性,這麼多年來白袍軍一直都在進行着賽馬的賽事,最優秀的那一批年輕人幾乎等同于現代的體育明星,和往常早就不可同日而語。而魏國那批降兵則在嚴酷的訓練中一日日地堅持下來,獲得了财富,獲得了認同,也獲得了尊重。他們大多數原本是魏國各地的軍戶,因為征讨徐州而被征召,在魏國過着窮苦的生活,打仗時又要拿命去填,如今跟着馬文才,果然過上了在山中所說的繁華富庶日子,對現在的生活更加珍惜,很少會有什麼沖突,于是迅速和梁國騎兵打成了一片,對白袍軍有了歸屬感。因為這些新鮮血液的注入,再加上陳慶之和馬文才一直以來對北上都有準備,緻使白袍軍上下其實對魏國充滿好奇心,平日裡這些魏人和梁人聊聊南北之間的差别,吹吹北地的風俗人情、美食美人,無不讓人垂涎。尤其是魏國那些性格火辣、最重英雄的女郎,簡直就是這些年輕小夥子心目中最向往的女神。所以對白袍軍來說,這一次北上不但沒有士氣低落,反倒是士氣高昂。不但魏國人因為要踏上故國而興奮,就連梁國騎兵都在悄悄把自己最齊整的衣服、最漂亮的配飾往行李裡塞,說不定在戰時的休憩時期,在異國他鄉一不留神就解決了婚配問題呢?陳慶之也是年輕時候過來的,一看這些小夥子們那張純(春)情萌動的臉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再想着大部分人不知還能不能平安回國,心中一時不忍,便給他們放了七天假,命他們正月初二歸營。當馬文才接到消息,說北海王除夕夜遊時不慎落水溺亡時,腦中隻有“果然來了”的預感。即使是除夕,也有大量官員和客商被滞留在建康無法回鄉,梁帝對他們也很體貼,過年期間沒有宵禁,所以縱橫建康水系上的花船就成了他們消遣的最好地方。豪富一擲千金、官員縱情聲色的銷金窟裡,色藝雙絕的伎人們殷勤侍奉,輕易就能讓人忘卻了對故鄉的思念。北海王一行人千裡南下,帶着的都是能征戰的壯士,北海王一個妻妾都沒帶,北海王世子的母親對他管教很嚴,出國前家中正在議親也沒有妻妾,這麼一群男人曠了快半年,又恰巧在除夕思鄉的時刻,所以北海王的某個幕僚就提議入鄉随俗、在建康包個花船給兄弟們樂呵樂呵。隻是他們畢竟在乎名聲,不敢明目張膽的狎妓,是以商隊的名義去包的畫舫,而包下的花船頭牌娘子正是北海王這段時間“消遣”的某個美人,也算是北海王的新寵。結果這美人在建康愛慕者頗多,除夕時有入幕的纨绔前來光顧,卻發現美人被人包了,在問過這一船都是北商後,這群纨绔用自己的畫舫猛撞這艘花船,當時北海王正在船尾陪着那個頭牌娘子欣賞夜景,而後就聽到了娘子大喊“落水”的聲音。若是在平地上出事,哪怕是面對幾千人的兵馬,這些悍勇的侍衛都不會皺眉,可大部分來自北方的鮮卑人都有個通病,就是不會水,這些侍衛也是一樣,雖然有奮不顧身跳下去救主公的,可人沒救到,反倒冒個泡就沒了。在花船娘子的指揮下、在北海王侍衛們驚慌失措的救援中,北海王從冰寒的河水中被撈了出來,卻早已經沒有了呼吸。他是貴族,這冬日又在船尾吹風,渾身上下裘衣大氅、衣冠配飾是少不了的,落水時這些沉重的毛皮和配飾就成了他的催命符,其他人還能冒個泡,他直接被這些華裳扯到了水底。那群纨绔子弟撞畫舫本隻是洩憤,河面平緩兩艘畫舫相撞并不會導緻沉船,這種争風吃醋的習慣也是建康常有的,但除夕夜出了人命還是讓人震驚,那群纨绔子弟當夜就跑了個幹淨,隻有纨绔所在的那艘畫舫上的伎人伶人被抓了起來。臨要歸國出了這樣的大事,接到消息後在禮賓院裡守歲的世子就立刻趕了過去,險些哭暈在河邊。至此,北海王府上下都遭受了巨大的打擊,而且死因還是這麼的丢臉,所以北海王世子根本不敢聲張,先把北海王的屍身搬回了去,對外宣稱北海王夜遊時不慎落水,而後才匆匆上折入宮。正月初四就要出發,臨到要出征的節骨眼北海王沒了,朝中大臣們還在家中宴飲待客、守歲過年,就被皇帝一封诏書诏入了宮中,商議現在這個爛攤子怎麼收拾。結果等北海王世子再出宮時,已經被當今的梁帝加了冠、賜了服事,名正言順的承襲了北海王的王爵,也繼承了他父親“還複故國”的壯志。因為北海王是突然溺亡,這麼短的時間、又是年節,既不能大辦又不能扶棺歸國,蕭衍雖然不甘心也不得不同意了北海王世子的要求,讓北海王在京中的光宅寺火化超度、由新任北海王元冠受攜帶其父的骨灰回京。北海王火化那天,光宅寺還是主持了個符合他身份規模的法事,京中大部分相關大臣都覺得大過年的死人實在晦氣,派人來送了奠儀客套兩句就完了。除了那些逃避政治迫害南投的魏國宗室,隻有身為護軍首領的陳慶之和馬文才,按照喪儀穿了白衣親自前來吊唁。馬文才和陳慶之邁入做法事的大殿時,隻見殿中一片缟素,垂首跪在蒲團上的新任北海王散發麻服,雖沒有哭天喊地,卻一眼望去便知他已是淚幹腸斷、令人恻然。陳慶之和馬文才代表白袍軍送上了奠儀,又敬了香、焚燒了吊詞,按照慣例向元冠受撫慰了一番。陳慶之為人謙和沖虛,雖知北海王之死可能另有蹊跷,但為了之後路上的合作,還是帶人留下來幫着操持喪事、為北海王一行人撐個場面。馬文才對此興緻缺缺,他今年要去魏國,家中十分擔心,遂在年前派了家裡的老仆上京探望。這段時日他都忙着在牛首山大營準備出征的事情,根本沒有顧得上回京中的宅邸,眼看着還有兩日就要出發了,他怎麼也得回宅子一趟,和父母送來的老仆們談上幾句、托他們帶幾封家信,否則父母更要擔憂。所以待他禮數盡全後,馬文才并沒有興趣看北海王的屍身如何火化,找了個由頭便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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