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什麼好訝異的,朔方王大帥雖豪俊之士,但自視太高,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倒是聽說月初剛剛回了東都的姚開府,突發重疾,太醫署已經有醫士奉旨趕過去了。如果裴左丞沒有料錯,并州張使君入朝拜相已成定局。”杜士儀知道裴家在朝中上下為官的人衆多,如今位至顯達的就有裴漼,裴甯那位兄長裴寬也是前途無量,消息自然靈通。想到如今源乾曜又恢複了不哼不哈聽憑張嘉貞沖殺在前的架勢,他不禁若有所思地說道:“張使君若入朝,隻怕政事堂中絕不會是三方制衡,而是龍争虎鬥,黃雀作壁上觀。”“你知道就好。”裴甯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淡淡地說道,“你跟着源乾曜,不會吃虧的。老好人固然沒法權傾朝野,但不會輕易跌跟鬥!”“宋開府……”杜士儀的話還沒說完,裴甯便打斷了他道:“我知道宋開府心性高潔,他也是盧師最敬服的人。但我離開草堂之日,盧師也說過,剛則易折,聖人用他卻未必喜他,不到局勢非其不可,必然會繼續雪藏。大師兄說得更露骨,宋開府年紀也不小了,能否支撐到再次拜相的那一天還未必可知。你和宋開府相交自然是好事,可若想推其複出為相,那卻想都不用想,自開元之初到現在,何人為相都是聖心獨運。”李隆基這些年的用人之術,确實是少有用錯人!可一旦出錯便立時罷相平息衆怒,這一點也同樣爐火純青!盡管都是校書郎,秘書省校書郎從前還可以稱得上是校書郎中最清貴的,但今不同前,天子多數時間都在大明宮,遠在太極宮中的秘書省更多的隻是相當于皇家外圖書館,而作為内圖書館的集賢殿卻更加突出,裴甯這集賢殿校書郎自然屬于近水樓台先得月。杜士儀情知尋常進士欲求校書郎尚不可得,裴甯明經之後便立時授此官,着實是異數之中的異數。等到聽這位三師兄語氣平淡地提到前日李隆基來集賢殿選書,點了他和另一位校書郎在旁幫忙,言談間問起盧鴻之事,他陡然之間想到前一次這位天子還問過自己可願意勸盧鴻出山,頓時有些緊張地坐直了身子。“放心,我又不是你,沒有那麼大的名聲,聖人又不知道我亦是盧門弟子,自然不會問我這種事。”裴甯仿佛知道杜士儀的擔心似的,哂然一笑便挾了一筷子米皮細細咀嚼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再說我那同僚怕我出彩,靈活機變妙語連珠,我就樂得裝傻充愣。你已經是衆矢之的,我何必再出那風頭,讓更多人惦記着盧師?”“三師兄……”杜士儀想到裴家對裴甯應該也抱持厚望,心中正有些過意不去,他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嗤笑:“固安公主?小小一個庶女,如今也敢縱容人在西市和人争搶?真以為飛上枝頭做鳳凰了!”盡管不知道這個話題是如何挑起來的,但乍然聽到,杜士儀登時心中大凜,竟顧不上自己和裴甯也是難能會面,沖着三師兄打了個手勢便豎起耳朵傾聽了起來。果然,勁爆的話題仿佛引來了身後那一桌其他人的好奇心,幾個人頓時七嘴八舌問了起來。“老兄,這話當真?”“這可不能胡言亂語,固安公主雖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可如今也冊封了公主……”“什麼宗室貴女!”而最初說話的那人仿佛借酒壯膽,嘿然冷笑之後,又不管不顧說了起來,“什麼固安公主,那不過是個偏妾所出之女,冒名上的宗譜遴選,要按照她那等卑微的身份,哪裡輪得到她去和蕃?要不是今天西市那般相争,藍田縣主家的那齊管事又嚷嚷了開來,我正好在旁邊聽見,也不會相信還有這種奇事!”“不會吧,那是多大的罪名!再者固安公主和蕃之前不過是内宅一女子,若單單是她,怎可能冒名冊封公主下嫁?”“不就是因為那之前幽州軍還曾經在奚族手中吃了大虧,後來奚族不過剛剛請降内附,哪家宗室貴女願意嫁到那種說不定會丢了性命的地方去?藍田縣主這才為國分憂,隻可惜家中正好沒有适齡的嫡女,隻得将她送了去。誰知道她被冊封嫁了去奚地之後便忘恩負義,逢年過節别說節禮,就連問候也少有,如今還敢讓下人和嫡母相争!齊管事說,縣主為了這白眼狼,氣得都犯過好幾次病,隻要縣主上書正了她的身份,她這公主都未必再當得成!”“這倒是,聽說那位齊管事是藍田縣主身前最得用的人。”“辛家素來是藍田縣主說話做主……”杜士儀想起今日是赤畢帶着固安公主那幾個從者去西市查看合用的店面,起初隻是微微皺眉,此刻卻不禁火冒三丈。然而,後頭幾人仿佛已經商議停當,丢下錢之後就徑直去了。直到這時候,他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舉起杯盞一飲而盡,那辛辣的酒在喉頭一轉,卻讓他更清醒了一些。這時候,裴甯方才低聲問道:“這些人剛剛在非議固安公主,看樣子卻不像真的是随口說說,反倒像是有意散布。我記得你去年身在奚王牙帳的時候,曾經從固安公主平了内亂建功。怎麼,看你這樣子,他們所言莫非你也知道什麼?”知道裴甯慧眼如炬最是敏銳,杜士儀便點了點頭,言簡意赅地将當初自己如何路遇固安公主說起,一直講到了最後她的臨危不亂力挽狂瀾。末了,他方才輕聲說道:“她當年又何嘗願意嫁去奚地那種危機四伏的地方?辛家為了自己之榮就賣了她這個女兒,如今見她榮寵,就又心中難忍,簡直是……”一時之間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詞,杜士儀竟是卡住了,這時候,裴甯便冷笑接口道:“這樣卑鄙無恥賣女求榮而又貪得無厭的人家多了,不足為奇。你若是不說,我也險些忘了,在集賢殿中我也聽到過如是傳聞,說固安公主并非藍田縣主所出,身上沒有宗室血脈,隻說法沒有如此露骨。”“三師兄早就聽到過這樣的傳聞了?”杜士儀登時心中一緊,追問兩句,見裴甯搖頭表示一貫不太注重這些别人家宅中事,隻是偶爾聽到隻言片語,他不禁眉頭緊鎖,竟是就這麼坐着抱拳對裴甯深深一揖道,“三師兄,不瞞你說,之前因為同舟共濟結下了不解之緣,固安公主和我……還聯手做了一些事情。就算不是因為這個,我也斷然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能以巾帼之身建功,卻被人诽謗诋毀!若是再有消息,還請三師兄一定要知會我一聲!”對裴甯這般闆正的人說自己私下和固安公主認了姐弟,還指不定被其如何訓誡,因此杜士儀便瞞下了此節。果然,裴甯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深深歎了一口氣道:“知道了。隻不過事涉宗室,非比尋常,你等我的消息就是。至于那兩位和你交情匪淺的貴主那兒,你也不妨先通個消息預做準備。此事如果不鬧大也就罷了,鬧大了隻怕不好收場!”貪得無厭勝業坊辛宅在滿長安的王侯公卿之中,算不得頂尖門庭。然而,由于數年前和蕃奚族,辛家女兒被封了固安公主,連帶辛景初也從太常寺主簿一躍升為左鷹揚衛長史,再加上藍田縣主在父親邠王李守禮面前很會奉承,嫁妝比其他姊妹都更豐厚,逢年過節時邠王宅中饋贈不斷,因而日子倒也過得富足安樂。家中上上下下全都知道,這辛家真正做主的不是主人辛景初,而是作為夫人的藍田縣主。所以,這會兒寝堂中那争吵的聲音再大,在外伺候的婢女仆婦也無人敢去勸阻,仿佛充耳不聞似的任憑藍田縣主在裡頭高聲咆哮。“讓我看開些?憑什麼讓我看開些?她是什麼東西,一個下賤偏妾的女兒,如今竟敢在我面前擺公主的威風?”藍田縣主幾乎把手指到了辛景初鼻子上,面上滿是怒色,“當初要不是你嫌棄太常寺主簿官職太過卑微,又想着朝廷正好選宗女和蕃奚族,我怎麼會替你冒那樣的風險?如今你倒是當上了美官,可那個小賤人竟然踩到我的頭上來了,她的人竟在西市争搶我看上的産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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