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冰呼出一口氣,滿驕傲地說:那可太好啦,我有狀元郎做先生,旁人都沒有。
裴耽想說我何止是你先生,奉冰卻又略微緊張地抓他袖子:你可不能再去教旁人。
那一日陽光明媚,是金燦燦的初秋。十王宅裡的王孫公子素不好學,都出來啧啧稱奇地看裴狀元運書。奉冰安逸地倚着門看裴耽前前後後地指揮,裴耽偶爾回頭,奉冰便朝他微笑。
裴耽一見他笑便要忘了天地君親師,他想自己讀這麼多書,或許也就為了博這個人一笑而已。
可是那個朝他微笑的奉冰卻轉身而去。他茫然跟上前,腳步卻陷進一片雪裡,拔不出來,他着急壞了,眼前的奉冰越走越遠,又蓦地回頭。
奉冰說:“再也不會有人,比曾經的那個我更愛你了。”
奉冰對他說出了愛字,卻是那麼絕望的愛字。
他張口,風雪卻立刻灌入他的喉嚨,腦後像遭了一悶棍,痛得他往前仆倒下去,血流不出來,隻是在痛處不絕地徘徊湧流。夜色昏沉,朔日連月亮都不見,四面的冷雪幾乎要将他全埋葬了。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天明?
自以為是,見死不救,盛氣淩人,鐵石心腸。
是他所得的判語。
“郎主?郎主!”吳緻恒急切地推他,“醒醒,您魇着了!”
裴耽緩慢地睜開眼。
原來已是天明。吳緻恒唉聲歎氣,“瞧您出了一身汗,該松快些了吧?”伸手去摸裴耽的頭,“是不是舊毛病犯了?”
裴耽頭一偏,像個不認輸的孩子般躲開了他的手。腦後仿佛扯着一根細線,抓得他整個頭皮都發麻發痛,他咬着牙安靜忍耐,直到吳緻恒以為他又傻掉,才突然道:“誰讓你給我蓋這麼多被子,害我鬼壓床。”
吳緻恒一呆,啧了一聲,徑自出去吩咐小厮找大夫來。
裴耽洗漱過後,相熟的大夫也拎着醫箱到了。先診脈,又命他趴卧床頭,撩開長發露出後頸,打開針灸盒子一一行針,銀針密布直至後腦。都是生死大穴,但大夫已做過多年,得心應手,裴耽也受了多年,心如止水。
他閉上眼養神。待可以動彈了,才問吳緻恒:“聖旨下了嗎?”
吳伯道:“下了,聖旨讓您好好休息,還賞了安神的藥。”
裴耽冷淡地一笑。
大夫将銀針一一收回,裴耽感覺腦子沒那麼痛,活着便好像也不那麼煎熬了。于是在大夫離開時,還囑吳伯多給他塞了些錢,說了句新年如意。
吳伯回來,有些躊躇:“今年陳璆這一案,都省傅令那邊差人來問……元會是大事,他們都怕遭罰。”
“問什麼問,他心裡早有盤算,還來問我。”裴耽活動了一下肩膀,沒來由地煩躁,“一個陳璆,難道還能翻天了?”
“二三十個地方貢使此刻都在内獄關押,雖是機密,外頭到底有些風言風語。”吳伯道,“聖人讓三省給他們定罪,這事情頗不好辦,所以傅令才來問您嘛。”
“聖人這看似是罰他們,其實是等着罰我呢。”裴耽語氣冷漠,大半晌沒有說話。吳伯便默默等着。終于,裴耽道:“元會失儀,幹犯天命,陳璆是首惡——先上刑,待有空了,我親自去審他。”
吳伯一驚,“什麼?”
裴耽沉吟,“馮乘死得太快,我還有許多事情沒想明白。多審幾句,延他數刻之命,總沒有壞處。”
他的目光悠悠蕩蕩,又移向卧房邊那隻衣箱。那一條真正的石榴裙已經收在箱底,他又靜了片刻。
吳伯照料着裴耽起身洗漱,準備好紙筆,裴耽便給尚書令傅沅寫公文。寫完這幾通,裴耽想了想,又向皇帝上書請罪,元會上一應亂事,都是他身為禮部主官兼一國宰輔德不稱位之故,懇請聖裁。
吳伯眼皮直跳,“這是不是說得太重了?”
裴耽對這些巧言令色之術原本十分熟稔,但此刻他卻覺得累了。他第一次開始思考,若是聖人真順他的意思,奪了他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銜,那會不會是一件好事。
他手上有先帝遺诏,李奉韬不知遺诏的具體内容,五年來始終來來回回提防試探,還把主意動到奉冰頭上,要拿奉冰來威脅他。前年先帝駕崩,李奉韬甫一登基便盤算重啟舊案,傳奉冰檻車受審,裴耽設法攔阻了;去年無論如何躲不過,李奉韬撤換了牢州刺史、嶺南節度等一應官員,猶執意召回奉冰,裴耽也就隻能建議讓奉冰随貢使一道朝觐,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遺诏是不能給出去的,但自己也應有所退讓,别把聖人逼得太急……聖人的心腸和手段,他在五年前就已領教過了。
吳伯将文牍都送出去,再回來時,裴耽卻又縮回了床上,正攏着被子,頭發淩亂,雙眼直愣愣地,面朝窗外發呆。吳伯問:“今日初四,要不出門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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