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發,低着頭,他很想求母親,不要把他送走。
母親抱着他,溫柔地說:“你去了宮裡,便再也不同了。将來,你興許會是你們三兄弟當中,最出息的一個。有那一天,不要忘了照顧你哥哥和弟弟。”
他那時不懂這句話。
後來他懂了,天子身邊,既充滿危險,也是他的機遇。
但八歲的他不懂。他隻覺得,被母親,被家人抛棄了。皇帝是個比他還小兩歲的男孩,血緣上說,是他的親侄子,他卻不敢把這個人當做自己的親人。因為他時刻記得,這個男孩的父親就是殺了他父親的人。宮裡給有一個真正掌權的太後,還有無數大臣,各種複雜的關系。他從恐懼到慢慢适應。他變得小心翼翼,學會了讨好君王,看人臉色,也學會了如何謀身,如何籠絡人心,如何争權奪利……他離兄弟,離母親越遠,随着年紀長大,也越感覺到了遊走在權力中心的好處。哥哥弟弟默默無名,隻能在朝中混個無關緊要的小官職,無人在意。他卻如魚得水,平步青雲。封樂平王,十六歲,一路從黃門侍郎做到侍中那樣的顯官。他成了士族們争相逢迎的對象,外人提起他,便說,是任城王的兒子。他繼承了父親的美名和聲望,連親哥哥親弟弟見了他,都有點卑微了。
他記得母親對他說的話,要照顧哥哥和弟弟。他表面上,對哥哥弟弟親近,的确是照顧。但實際上,他有點記仇。并且,哥哥嫡長子的身份讓他感覺到了隐約的威脅。他刻意地要壓哥哥一頭,越發地醉心權力。
他感覺自己這些年,經曆了很多事,卻唯獨沒有溫暖和快樂。他習慣了用虛僞的笑容來對待身邊人。他笑,他看起來春風滿面,但他并不快樂。他心裡想的隻有四個字:權力和升官。他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來到他面前的每一個人——這個人是會成為我的敵人,還是會被我籠絡,為我所用。他最後看上了皇位,他的親兄弟也臣服于他,甘心為他所用……他卻隻遺憾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忙于事務,沒有陪在她身邊,親耳聆聽她的遺言。
雲祁說,母親臨終時,一直想見他。
雲岫說,其實他不在家的時候母親常常惦記他,給他做了很多衣服鞋襪。隻是他那時候已經在宮裡,錦衣玉食,不穿那些粗布衣裳了。
他睡夢中一直流淚。
他想起母親談起父親時,常說父親的遺言:“隻要幾個孩子平安,好好活着。”
母親臨終時,拉着他們兄弟姊妹的手,也說:“好好活着,不要像你父親一樣,不得好死。”
可是,父親,母親,九泉之下的雙親,知道他們的孩子,在經受什麼樣的痛苦。他們是否知道,自己最在意的長子,最疼愛的幼兒,已經死在河陰,死于亂刀之下。她最驕傲的長女,而今消失無蹤。隻有她最不喜歡的這個孩子還活着,唯一一個,卻也瀕臨死亡。
第142章彼黍離離
他腦海中僅存的一點快樂的片段,是那張慧黠,又帶着喜氣和憨氣的臉。女孩子的臉,穿着舊衣服,乍看,素黃黃的,也沒戴什麼首飾。但是近看,眼睛很圓,很大,瞳仁兒漆黑,很靈動。臉上沒有搽粉,是本來的膚色,不那麼白,但是臉蛋看起來很光滑,很軟嫩。鼻子邊還有幾粒淡淡的雀斑。她眼神又倔又野,看他的目光是直勾勾的,倏忽撩撥着他的心弦。
她的臉一閃而過,緊接着便是淩亂的春.夢。
在黑夜,在白天。
在枕被中,在空曠的草地上。
有時她騎在他腰間,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有時,他摟她在懷裡,仿佛要将她揉搓成水。有時他伏在她背上,用自己堅硬的手和雙腿,胸膛和腹部,緊緊壓制住她,好像在壓制一座即将噴發的火山。有時她哭,有時她笑。有時攀附着他,婉轉呻.吟,有時又爛漫無邊,同他抱成一團,無端嬉笑。
“韓福兒。”
他夢裡自說自話,叫着她的名字。
他心裡說:“韓福兒,你是個廢物,我也是個廢物。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韓福兒為什麼是廢物呢?因為她沒用。她腦子裡,隻想着男人,想着情情愛愛的東西。她隻知道吃什麼喝什麼,跟男人摟摟抱抱,睡覺、歡愛、生崽子。真正的大事,她一點用也沒有,一點忙也幫不上,隻會在旁邊扯後腿、礙事。他不一樣。他覺得自己目标堅定,志氣非凡,是在做大事。可是費了這麼大勁,結果呢?一敗塗地,連廢物也不如。
韓福兒,你早點離開是對的。否則就會被我牽累,落得跟我一樣的結果。
在歲旦到來之前,賀蘭麟的兵馬,踏上了回并州的路途。洛陽城被破,皇帝被俘,各州郡打出義旗,要讨伐賀蘭麟。尤其是以冀州韓氏為主的勤王大軍,來勢洶洶的樣子。賀蘭麟有點害怕了,唯恐洛陽守不住。加上快到年關,賀蘭麟手下的士兵都是北人,出來的久了,不習慣,都尋思着要回并州過年。賀蘭麟跟賀蘭韬光商議一番,遂決定放棄洛陽,返回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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