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建文沉默了一會兒,他們這些當兵的,位置越往上其實看得越明白。現在這一套國家的領導班子已經老了,換屆是早晚的事兒,一旦換了屆,這政策還指不定變成什麼樣呢。鄭媛說的也有道理,高考肯定是要恢複的,國家必須選拔人才填充到社會的各個崗位上。隻是他沒想到,他這個一直窩在鄉下的媳婦兒居然能想這麼深看這麼遠。
馮建文說:“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恢複呢,你這麼早就開始準備嗎?”
鄭媛:“早晚的事兒,提前準備着不好嗎?”這都七四年了,七七年就恢複高考,隻剩下三年時間,不早了。
馮建文“嗯”了聲,過了會兒,忽然笑道:“我真沒想到,你竟然還想着參加高考。”
馮建文的語氣有些奇怪,鄭媛仔細琢磨了下,才想明白這是馮建文說她心氣高呢。别的女人結了婚生了孩子,這一輩子就靠着自己男人過日子了,她卻惦記着高考,要往上走,可不是心氣高?“你不高興?不想讓我參加高考?”
“沒,沒有。怎麼會呢?”馮建文說,“以後你要是真能考上大學,我為你驕傲。”
鄭媛很滿意他的回答,眼珠子咕噜噜一轉,故意問:“你不怕我考上大學後把你踹了,跟你離婚?”她不怕死的火上澆油,“你看我長這麼漂亮,以後要是考上大學了畢業就有糧本,追求我的肯定不少,說不定就遇上了個志同道合的同學呢?”
一句一句的,把馮建文的火氣給撩地越來越高,就這他還想把他媳婦藏起來隻給自己一個人看呢,聽聽鄭媛那話,他恨不得立刻停下車子把她拉過來打一頓,讓她明白什麼叫嫁夫從夫!
馮建文咬着牙:“你敢!你信不信我拿槍崩了你那什麼志同道合的同學?!”
鄭媛哈哈一樂,連說:“信,信,怎麼不信。”好在她還算有點良心,知道撩完了再哄一哄,拍拍馮建文的背,柔聲道,“放心吧,不會背叛你的,我這輩子就你這一個男人了。”頓了下,又補充,“當然了,僅限你活着的時候,你要是哪天死在戰場上了,我保準再找個比你更好的。”
明明是開玩笑的話,卻讓馮建文聽得心裡一酸,他一隻手松開車把往後摸,握住鄭媛的手,重重的使勁:“放心吧,我不會死。”
從新華書店到廢品收購站也就是四五裡地,騎着洋車子頂多十分鐘就到了。
金水縣的廢品收購站很大,進門就是一個大院子,裡面擺放着無數亂七八糟的東西。門口蓋了幾間房子,是廢品收購站的工作人員住宿和辦公的地方。
馮建文把車子騎了進來,停在了一間平房的門口,鄭媛跳下車子去敲門,跟人說過來買點東西。
廢品收購站的東西雖然都是别人不要的,但人家不要了不代表就是壞的,湊合湊合也能用,賣的價錢又便宜,所以來這兒淘換舊物的人不少。鄭媛和馮建文過來一點都不顯得突兀。
工作人員作風也爽快,根本不問他們要買什麼,指了指院子:“你們想要什麼就自己去扒拉,别弄太亂。”
鄭媛笑着“诶”了聲,就拉着馮建文去挑東西了。
廢舊紙張廢書啥的都堆在一個地方,小山一樣,要想在裡面扒拉出來一整套《數理化自學叢書》還真不容易,畢竟這東西也不是課本,就是學生的參考書,買的人肯定不多,當廢品賣掉的自然也不多。也虧得鄭媛耐心好,馮建文也願意陪着,兩個人一塊扒拉比一個人速度快多了。
就是冬天太冷,戴着手套扒拉一會兒手也凍涼了。
鄭媛扒拉了有半個多小時四十分鐘的樣子,一本都沒找到。想想也是,就算是有人來賣那套書,誰會等到這時候再來賣?早在幾年前高考一取消的時候就都拿來賣了,這些書說不定早就進入了廢紙回收再利用程序,這會兒已經變成了擦屁股用的草紙了。
她站起來抻了抻腰,看看那小山一樣的書堆,有些想放棄。
這時馮建文驚喜地“诶”了一聲。
鄭媛飛快回頭:“怎麼了?找着了?”
馮建文朝鄭媛招招手:“你過來。”
他是從書山底下挖出來的一摞書,這一摞書被人用繩子綁的整整齊齊,應該是被人拿過來一塊賣的。解開繩子,裡面竟然是一整套《數理化》,總共十七本,一本都不少。翻翻書裡面,痕迹也少,差不多是八九成新的!
馮建文也看到了,啧了聲:“這書還這麼新,這人就當廢品賣了?”
“可能是之前買來打算自學準備高考的,高考一取消,就沒再學了呗。”鄭媛阖上書本,興奮的嚷嚷,“真的是太幸運了,我都以為要找不到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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