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決蹲在爐前生火,成效不佳。席停雲接過他手中的木柴,三兩下生起火來燒水。霍決站在他身後看着他忙碌,輕聲道:&ldo;她說的是真的。&rdo;席停雲蓋上鍋蓋。&ldo;你現身平霄城,畫姬出現南疆,是同一時間。&rdo;&ldo;原想證明畫姬并非我假扮,不想欲蓋彌彰了。&rdo;席停雲歎息道。&ldo;随後武女子出現,與畫姬一道慘死畫舫。&rdo;霍決說完之後,一眨不眨地看着席停雲。席停雲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苦笑道:&ldo;如王爺不是兇手,那麼自然會懷疑我。&rdo;霍決并不否認,&ldo;武女子慘死南疆境内,我身為南疆王難辭其咎。天機府若以此為借口責難,我将十分被動。&rdo;席停雲跟着他的思路點頭道:&ldo;不錯,尤其王爺之前還與武女子發生過小小的沖突。&rdo;霍決道:&ldo;之後,楊總管收到了小天府的消息。&rdo;&ldo;這個時候收到這樣的消息,縱然不是陷阱,也會是個誘餌。&rdo;席停雲面色越發苦悶,真正是一子錯,滿盤皆落索。霍決道:&ldo;楊總管調查張遠,發現确有其人。&rdo;席停雲扶額歎氣道:&ldo;我自然是在那時暴露的。&rdo;天下間,能将一個本就存在之人扮演的惟妙惟肖的,任誰第一個都會想到千面狐。&ldo;我将你帶在身邊,一是證清白,二是免挑撥。&rdo;霍決說話一向言簡意赅,這樣長串的解釋前所未有。席停雲知道他此刻坦白,是怕細腰公主的話動搖他們之間微妙而和諧的關系。&ldo;我請你與我一同易容成夫婦,的确是為了告訴别人,千面狐席停雲是我的朋友。&rdo;霍決似乎怕他對自己的易容術失去信心,解釋道,&ldo;你的易容術再惟妙惟肖,也不能阻止我暗示其他人我的身份。&rdo;席停無奈地笑道:&ldo;我知道。&rdo;霍決沉默片刻,問道:&ldo;你不怪我?&rdo;席停雲道:&ldo;王爺可還記得我此行目的?王爺與朝廷關系穩固,方才可能出山相助,我高興還來不及。&rdo;霍決道:&ldo;縱然卷入南疆紛争中去?&rdo;&ldo;南疆王受大莊朝廷冊封,于公于私,我都算是王爺這邊的。&rdo;&ldo;于私?&rdo;霍決看着他,依舊面無表情。可席停雲知道,他之所以面無表情絕非他無動于衷,而是臉上易容之物令他無法做出任何生動的表情,&ldo;王爺适才不是說,我是你的朋友?&rdo;&ldo;你是。&rdo;席停雲笑道:&ldo;王爺不怕殺畫姬的兇手真的來自朝廷?&rdo;&ldo;不會是你。&rdo;席停雲動容。與霍決相處這些時日,他自然知道霍決不屑說謊。&ldo;也不會是王爺。&rdo;他道。霍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ldo;水開了。&rdo;席停雲轉身。依舊是面鋪。依舊賣涼面。依舊是冷漠的老闆,熱情的老闆娘。客人卻是昨天的兩倍。老闆娘忙得沒時間哼小調,老闆洗碗洗得臉色發黑,可是客人仍在增加,而且一次增加了六個。一女三男。女子蒙面,薄如蟬翼的面紗顯然擋不住她的仙姿絕色,更擋不住身邊男人們如狼似虎的目光。&ldo;公主,你要吃什麼?&rdo;藍袍男子忙不叠地掏出汗巾幫她擦拭桌凳。女子當然是細腰公主。她慢悠悠地坐下,托腮看着霍決的背影,笑吟吟道:&ldo;我要吃老闆的舌頭。&rdo;藍袍男子黑了臉。吃舌頭是很叫人遐想的說法。他身邊黃衣男子呵呵笑道:&ldo;不知要吃蒸的煮的還是炸的?&rdo;細腰公主道:&ldo;要生吃。&rdo;被擠到公主對面的黑衣大漢立馬提刀站起,&ldo;公主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割來!&rdo;說着竟真的要走。藍袍男子皺眉道:&ldo;三弟,胡鬧什麼?!還不坐下?&rdo;在美人面前被訓斥,極失面子。黑衣大漢漲紅了臉,梗着脖子道:&ldo;大哥,你沒聽公主要吃嗎?&rdo;黃衣男子笑道:&ldo;是啊,公主要吃,三弟快去快去!&rdo;藍袍男子皺眉,未幾發話,便見黑衣大漢竟真的伸手去抓霍決。一把長劍從斜裡挑出,攔住他的手。大漢一驚縮手,看着突然冒出來的兩個人。這是一對兄弟,一個斜眼,一個歪嘴,樣貌極怪。黑衣大漢怒道:&ldo;哪裡來的歪瓜裂棗,竟管你爺爺我的閑事!&rdo;&ldo;三弟,休得無禮!&rdo;這次站起來是黃衣老二。他沖那對兄弟抱了抱拳道:&ldo;久仰河西兄弟大名,不想今日有緣得見。失敬失敬。&rdo;黑衣大漢雖莽撞,卻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聞言跟着抱拳。斜眼笑道:&ldo;好說好說。都說梨花樹下三刀客不是兄弟更勝兄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rdo;這句話有打臉之嫌,顯是回敬他适才的出言不遜。黃袍男子幹笑兩聲道:&ldo;兩位不是跟在平主大人左右嗎?怎會現身此地。&rdo;斜眼道:&ldo;奉平主大人之命,在此守店。&rdo;黃袍男子吃驚道:&ldo;此店是平主大人所有?&rdo;斜眼道:&ldo;不錯。&rdo;藍衣男子連忙站起來道:&ldo;這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三弟,還不快賠不是。&rdo;黑衣大漢低頭賠禮。斜眼道:&ldo;罷了,不知者不罪。&rdo;&ldo;哼。&rdo;細腰公主突然冷哼。歪嘴抓着斜眼的手道:&ldo;她……好看。&rdo;細腰公主轉頭看着他,&ldo;那你願不願意為我殺一個人?&rdo;歪嘴剛要答應,就聽斜眼大喝一聲道:&ldo;小弟,你今日早上練功為何偷懶?&rdo;歪嘴被吼傻了,呆呆地看着他。席停雲端着兩碗面,一左一右地交給他們,&ldo;客官,你們的面好了。&rdo;斜眼趁機下台,拉着歪嘴往角落裡坐。細腰公主冷笑數聲,站起來扭頭就走。藍衣男子下意識攔了一下。細腰公主道:&ldo;你想做什麼?&rdo;藍衣男子回神,賠笑道:&ldo;面還沒有吃。&rdo;&ldo;我隻要吃舌頭,吃不到他的,就吃你的,你肯不肯?&rdo;她傲慢地盯着他。藍衣男子臉色大變。黃袍男子打圓場道:&ldo;不如我們去吃牛舌?牛舌肥美,想必不錯。&rdo;細腰公主笑道:&ldo;請我吃牛舌的人多得是,幾時輪到你們?&rdo;三兄弟齊齊變色。細腰公主走到歪嘴後面,伸出手指輕輕戳着他的後腦勺。歪嘴茫然地回頭,看到她眼睛頓時一亮。&ldo;我要吃牛舌,你請不請?&rdo;&ldo;請。&rdo;&ldo;那還不走?&rdo;細腰公主抓着他的胳膊,歪嘴立刻追了上去。斜眼張了張嘴,最終歎了口氣,繼續低頭吃面。席停雲好奇道:&ldo;你不追?&rdo;&ldo;平主命我們守店。&rdo;席停雲道:&ldo;有你剛才的話,不會再有人砸店。&rdo;他的話音剛落,就看到一個石墩子從天而降,将面鋪的爐子砸得稀巴爛。席停雲和霍決在瞬間躲到了面鋪外,其他客人也紛紛離去,隻有斜眼依舊坐在原位上,慢條斯理地吃着面,連鍋中熱水灑在身上都渾然不覺。&ldo;呵呵呵……&rdo;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細腰公主站在街上,右手摻着錦衣青年,望向席停雲和霍決的眼中滿是挑釁。錦衣青年打了個哈欠道:&ldo;抱歉,失手。&rdo;歪嘴憤怒地瞪着錦衣青年道:&ldo;放開,她!&rdo;錦衣青年笑嘻嘻道:&ldo;不放不放,我就是不放。&rdo;&ldo;你……&rdo;&ldo;小弟!&rdo;眼見歪嘴要動手,卻被斜眼喝止。斜眼站起身,朝錦衣青年拱手道:&ldo;首領大人大駕光臨,恕我們有失遠迎。&rdo;路見不平(七)錦衣青年笑道:&ldo;不好意思,手下想搬個凳子給我坐坐,沒想到失了手。為表歉意,我在望月樓擺下筵席宴請諸位。&rdo;斜眼道:&ldo;首領大人真是準備周全。&rdo;錦衣青年面不改色道:&ldo;人在大街走,哪有不失手。準備周全一點總是好的。你不會不給面子吧?&rdo;細腰公主嬌嗔道:&ldo;找這麼兩個歪瓜裂棗的人去,實在大煞風景。&rdo;錦衣青年颔首道:&ldo;公主可以不去。&rdo;細腰公主摻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手指掐了下他的腰,&ldo;難道你不會舍不得我?&rdo;錦衣青年低頭,凝望她一會兒,笑道:&ldo;會啊。&rdo;細腰公主突然感到一陣寒意。青年在笑,可是他的笑并沒有抵達眼底,甚至她覺得他在看自己的時候就像在看一塊肉,和放在砧闆上的雞鴨魚肉沒有區别的肉。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望月樓的門口,身邊不但有斜眼歪嘴,還有面鋪的老闆夫婦。&ldo;為什麼他們也在?&rdo;細腰公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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