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生殺予奪,豫王居心叵測,太子是一頭磨爪霍霍的幼虎。他在位高權重者的步步緊逼中單打獨鬥,即使披荊斬棘,即使機關算盡,真的能保清河萬全麼?
既然這個荊紅追主動提出結盟,事已至此,不如先用,用完再清算。沈柒厘清思路,不動聲色地回了句:“兩個亡命徒,如何對抗三個天潢貴胄?”
荊紅追起身坐回座位,重又抱住了他的劍:“一個人的命再尊貴,也隻有一條。不過還是要看大人的意思。”
“他一貫心軟,你又不是不知道。”沈柒說。
荊紅追想了想,說:“先看情況。要真到了你死我活的那一步,大人有大人的考量,你我有你我的手段。”
沈柒沒有再搭腔,看似閉目養神,心道:真要把非此即彼的僵局擺在面前,清河會怎麼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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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晏下了馬車,見一名內侍候在道旁,迎上去道:“公公辛苦,是聖旨,還是口谕?”
內侍躬身答:“是口谕。蘇大人請吧,别讓皇爺候着。”
蘇晏低頭看看身上,滿是泥漬的鬥篷内還穿着夜行衣,為難道:“這般形容面聖,實在不敬,能否讓我先行梳洗更衣?”
內侍轉頭看了一眼街道拐角處,笑道:“車上備有水壺汗巾、幹淨衣物,蘇大人可随咱家過去更衣。”
蘇晏見街角遠遠停了一輛驷馬之車,比普通馬車足足大了兩倍有餘,内部想必寬敞得很,于是點頭道:“多謝公公。”
他随着內侍走到車旁,登着步梯上去,開門走進車廂。
車廂内果然寬敞有如齋閣,用固定的落地屏風隔出了客室與卧室。前面客室幾案、座椅俱全,透過屏風镂空的格子,隐約可見後面鋪着緞被的矮榻。
這面積和舒适度,差不多等于一套小戶型了,不愧是宮裡的馬車。蘇晏默默感慨完,摘下鬥篷挂在壁鈎上,左右找水壺。
水壺裡的水大概剛灌不久,倒在臉盆裡還是溫的,他用棉巾仔細擦洗過手臉,脫下夜行衣團成一團,想滅迹又沒地方扔,就先用鬥篷裹起來,紮成個包袱,丢在角落裡。
肩頭五道抓痕暴露出來,帶着幹涸的血痂,看着有些瘆人,實際上不是很嚴重。蘇晏沒管它,光着上身從櫃格裡的一大疊嶄新衣袍中翻找中單。
他本打算送沈柒回府後,請應虛先生過來給沈柒診治,順道給自己也處理一下傷口。半途接到召見的聖谕,隻能暫且放着,回頭再處理。
就在這時,安靜的車廂内響起一聲輕微的抽氣聲,仿佛疼到了似的。
蘇晏轉頭望向屏風後,問:“誰在哪裡?”
他先是看見了一角蒼色衣袍,紋路精美。對方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竟是微服的皇帝。
“皇爺?”蘇晏吓一跳,意識到自己衣冠不整,十分失禮,忙不叠随便抓了件袍子,匆匆罩在身上。
自覺場面尴尬,他臉上燒得厲害,也顧不上看皇帝的表情,手忙腳亂地系着帶子。
皇帝走近,握住他的手指,沉聲道:“别動。”随即撥開衣襟,褪下半邊袍袖,查看他肩頭的傷口。
“飛爪傷的?”皇帝皺眉。
蘇晏赧然點頭:“傷得不深,回頭上點藥就無礙了。”
皇帝拉他坐下,重新倒了盆溫水,親手給他清洗傷口,又從櫃内取出金瘡藥粉給他敷上,最後用紗布細細包紮。
蘇晏見皇帝全程不發一言,心裡越發打鼓,想起昨夜荒唐事,忙心虛地掃視自身——所幸阿追隻舔不咬,沒留下牙印,皮膚上隻有些淤青,說是撞的、摔的都差不離。
車廂裡燃着炭盆,驅走了早春的寒氣,光着上身一時半會也不至于着涼。皇帝給紗布頭打完結,又往淤青處塗跌打藥酒。
蘇晏被藥酒的辛辣味刺激得打了個噴嚏,猶豫片刻,低聲問:“皇爺不問我昨夜被刺客擄去後,經曆了什麼,今早又是怎麼回來的?”
皇帝邊揉開藥力,邊反問:“朕不問,你就不主動說?”
蘇晏讪讪地說:“臣見眼下是早朝時間,沒想皇爺竟在馬車裡,一時吃驚,忘記及時禀明情況。”
皇帝淡淡道:“早朝已經散了。”
散了?這才剛巳時,連平時的一半時間都不到。
皇帝注視他,似乎看透了他心裡的疑惑:“昨夜朕接到急報,說你在大時雍坊遇襲,被擄失蹤……你說朕當時是什麼心情?”
蘇晏一臉羞愧:“是臣疏忽大意,害皇爺擔心了。”
皇帝手上停了停,又繼續揉:“朕立即派出禁軍與錦衣衛滿城搜尋,在養心殿等他們複命。朕從二更等到三更,從三更等到四更,等到天都亮了,依然沒有你的消息。”
“皇爺……”蘇晏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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