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青折是我蒙秦最當之無愧的上卿,隻可惜天妒英才,令他罹患重病,一睡不醒。不過他在我身邊多年,我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關于臨祁人的事。&ldo;臨祁人有窺探天命之能,而且擅用蠱蟲,我與荊大人在瓯脫見過,當時便覺得有些古怪,為何他千方百計要去當那個太子輔學?為何華晉太子一開始就對他言聽計從,甚至甯可放棄江山跟他一起逃亡?&ldo;現在想想,多半是他假意輔佐你們的太子殿下,實際上早已用蠱蟲迷惑了他的心智,如今時機成熟,便借我們的手除了天子,皇帝的玺印又在他的手上,大權在握,這可正是篡位的好時機啊。&rdo;宇文勢的一席話,讓整個華晉軍沸騰了,也茫然了。謝驚鴻?臨祁人?臨祁人真有那麼大的能耐嗎?荊大人和謝青折有什麼關系?他的出現太過湊巧,而且太子的很多變化确實古怪,難道他是蒙秦或者那個什麼臨祁的奸細?他們的皇帝真的死了?還是被皇帝最寵信的臣子謀害的?可是敵人說的話能聽嗎?會不會是反間計?華晉軍營中有将領大罵蒙秦王信口雌huáng,也有人望向荊鴻的眼神充滿疑慮,然而無論人們信或不信,宇文勢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旦荊鴻失去威信,華晉軍将成為一盤散沙。除非天子親臨,否則再也鎮壓不住。西風吹來無數雪籽,衆人在徹骨寒意中打了個激靈。宇文勢執起謝青折的手,為他束好袖口的錦帶,原本寬松的袍袖緩緩收緊,遮掩了那截細瘦的手臂。荊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眼中詫異一閃而過,他看着宇文勢,輕聲歎道:&ldo;你總是這樣,不把人逼上絕路,決不肯善罷甘休。&rdo;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的将士們發出痛苦的哀嚎。&ldo;呃啊啊‐‐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在咬我!&rdo;&ldo;好癢!好痛!啊啊啊啊!&rdo;&ldo;怎麼回事?啊有蟲!有蟲在我身體裡鑽!&rdo;周圍陷入一片混亂,有人痛得在地上打滾,有人拼命抓撓着身體,指甲中都是鮮紅的血肉碎末,卻依舊緩解不了那種痛癢。那些細小的蟲子從他們的毛孔進入,因為喝了人血而逐漸脹大,越發瘋狂地往裡鑽,鑽到深處啃食他們的骨頭,那是鑽心噬骨的痛苦,讓人恨不得把自己的骨頭挖出來燒掉。&ldo;刺骨蟲。&rdo;這些蟲細小如煙,從謝青折的衣袖中流瀉而出,如雪籽般随風飄到華晉的船上。荊鴻是這些船上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人。他知道宇文勢的用意,宇文勢不是要對付這些将士,而是要對付他。他要逼他做出選擇‐‐要麼對這些痛苦的将士視若無睹,見死不救,要麼為所有人化解蟲毒,承認自己臨祁人的身份,與華晉天子的&ldo;反常&rdo;和&ldo;死亡&rdo;脫不了幹系。無論荊鴻做出怎樣的選擇,都将失信于陣前,失信于華晉。宇文勢眼中帶着自得而興奮的笑意,他誘哄道:&ldo;回來吧,你已經走投無路了。&rdo;他可以放棄這絕佳的進攻時機,隻要能葬送那人作為荊鴻所擁有的東西,就是值得的。他要他回到他的身邊來,他要他再次成為他的謝青折!華晉軍的哀嚎聲越發尖銳刺耳,就連顧天正都支持不住,臉色發白,qiáng忍着痛楚勉qiáng站立,執劍的手顫抖着握緊。荊鴻取過他的劍,轉身面對着已然毫無戰鬥力的華晉軍。這群人,當初信誓旦旦要奪回望江,如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隻要他想,他真的可以放棄他們,甚至毀了他們。荊鴻走向甲闆正中。與他同船的幾名将領見狀,恐懼地指着他:&ldo;你你你要幹什麼!你這叛賊!你……&rdo;荊鴻萬般無奈,空餘一聲輕歎:&ldo;自己做的孽,最終都要由自己來一一償還。當真是……一點也逃不過……&rdo;劍刃劃過,手腕上先是浮現出一道細細的紅線,随即鮮血汩汩而出,不斷滴落下來。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他割劃的傷口又深又長,白皙的手臂上留下數道蜿蜒的血痕,血液流淌在甲闆上,很快彙成了一小灘。嗒,嗒,嗒……一片嘈雜中,血珠滴落的聲響卻如同渡魂的鈴音,悠遠而清晰。荊鴻任憑自己的血越流越多,身體越來越冷,沒有再動。他站得筆直,像是在等着什麼。江風從他的身後吹來,那身單薄素衣張揚地飄飛。須臾,整個望江上蓦地一靜。那一瞬間是絕對的安靜,仿佛江水、戰旗、落雪、呼吸都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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