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是有點多?”裴熙冷笑一聲,不屑道,“鹽歸官收,由官賣,豈能不建鹽務衙門?”
諸般弊端看似紛亂,歸根到底,皆由吏治而來。越是有油水的部門,任職官員的後台就越大,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才棘手非常。
諸王為了争奪那張椅子,本就削尖了腦袋拉攏權貴朝臣,想方設法地斂财,若真實行了“鹽稅入價”,隻要将自己的人安插到鹽務衙門便可二者兼得,諸王豈能不往裡頭塞人?可想而知,這些人往位置上一坐,為了主子也為了自己,少不得大撈特撈。商人呢,自己不會打落牙齒和血吞,損失少不得要轉移到百姓身上。百姓活不下去,揭竿而起,負責收拾爛攤子的還是朝廷。
“即便負責此事的官員忠心于聖人,兩袖清風,可江南鹽政的弊端,沒必要讓川蜀、齊魯共同承擔。”秦琬歎道,“縱各地鹽政都有些貓膩,到底沒動搖朝廷的根基。咱們的榮華富貴根本就建立在無數人的血淚史上,能寬容些還是寬容些,莫要割肉放血,為了自己的利益,害的旁人活不下去。”聽見秦琬的說法,裴熙本想說她婦人之仁,轉念一想,又覺她是像了代王,得饒人處且饒人。
代王對他的好,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故裴熙一想到這裡,态度先軟了一半,睨着秦琬,見她笑意盈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當私鹽販子是什麼好東西?為何要饒過他們?”
“我知道私鹽販子多半是亡命之徒,手中沾染了許多勞工的鮮血,賣出去的鹽,人吃久了也會生病,那又如何?沒了他們,很多百姓連鹽都吃不上,隻會死得更快。”提到這件事,秦琬也很無奈,“若非萬不得已,我不願将任何人逼到絕境,咱們做事,非但要顧慮到自己,也要考慮子孫後代。”
裴熙拉下臉,很不高興地說:“你倒是想得遠。”
“我……”秦琬知他心情,态度卻異常平靜,沒半點敷衍的意思,“你知我心中所欲,便當明白,我求得不僅是乾坤颠倒,亦是無愧于心。若為我這一己之私,令大夏折在我這一代或者下一代,我……”
“你不必再說。”裴熙抿了抿唇,淡淡道,“我幫你便是。”
秦琬隻是對裴熙闡明自己的想法,并沒有逼迫他的意思,聽見他這樣說,不由急了:“你知道,我并沒有這意思。”
裴熙挑了挑眉,态度越發傲慢:“你能左右我的想法?”
他這麼一說,秦琬憂心盡去,唇角不自覺上揚起來:“是是是,你是出于好心——”
明白出她的輕松和打趣,裴熙也露出一絲笑意,剛要說幾句,輕輕的敲門聲便在書房外響起。
陳妙回來了。
這位秦琬第一信任的“使女”雖努力做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奈何發自内心的驕傲和自卑糅雜在一起,卻不那麼容易抹去,落在外人眼裡免不得留個“因外貌出色,故心比天高”的印象,得個“不安于室”的評價。好在書房内的兩人都知根知底,見她來了,裴熙眉毛動了動,秦琬則幹脆地問:“孫道長怎麼說?”
孫道長是誰派來的,秦琬暫時查不出來,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裴熙助孫道長将理論變成學說,真弄了個靈寶派出來。
畢生心血被總結,還被裴熙這樣有名的人着書立說,又被代王所信,靈寶派已然漸漸走入大夏權貴的耳中。孫道長見狀,激動不已,越發癡迷于此道,努力完善自家學說。
他闡述的本就是天上神仙,将之一一對應成星宿,能做到這一步的人,于天文星象乃至數算一道,不說造詣十分,也頗有見地。加上裴熙的刻意引導,代王的諸多追問,導緻這幾年來,孫道長對星象投注的心血遠遠多于往昔。
此時的孫道長,學問雖及不上太蔔令,但他敢說,不似太仆一般遮遮掩掩,畏首畏尾。故陳妙一将秦琬的問題問出來,孫道長便據實以告,陳妙也不敢隐瞞:“恩師說,他夜觀星象,覺得這兩三年的冬天,怕是會越來越冷。”
裴熙冷笑一聲,譏諷道:“他倒是圓滑。”
秦琬揮了揮手,讓陳妙下去,才問裴熙到:“你想對我說的就是這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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