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公公是伺候武後的近身老人,當然知道當年的故事,又且明白武後忌憚貓,在外間見那些野貓出沒,心裡已經猜疑了,見桓彥範諱莫如深,倒也明白。于是點點頭,不再追問,隻小聲沖内道:“娘娘,傷藥來了。”裡頭武後道:“進來吧。”牛公公腳下無聲入内,擡頭看時,見阿弦袖子撸起,露出底下四個血洞,血把袍子都染濕大片,牛公公臉色煞白:“怎麼傷的這個樣?”武後見他帽子歪戴,臉頰帶傷,袍子破碎,自然知道外間的人也遭了襲。武後不答,桓彥範把命人回宮請禦醫以及調撥侍衛的話又說了,武後道:“可别驚動了陛下。”桓彥範道:“已經特意囑咐過了。”武後點點頭:“再去南衙傳命,城内加緊巡防,看見可疑人等一概拿下。”桓彥範領命往外,還未出門,就見崔晔迎面而來,臉色凝重。兩人目光相對,卻并沒說什麼,桓彥範向着他行了個禮,就仍是出外叫人傳令去了。崔晔往内,門口略一站,隐約看見裡頭武後好似跟阿弦說話。牛公公離的遠些,一眼看見崔晔,忙道:“天官來了。”武後擡頭看見:“來的正好,快請進來。”崔晔拱手行了一禮,邁步入内的瞬間終于看清,原來阿弦受了傷,此刻臉色才為之一變。武後道:“你怎麼這時侯來了?”崔晔忍不住瞥着阿弦的手臂,道:“今夜事多,聽說阿弦忽然回懷貞坊,生怕有事所以想來探望。”武後道:“今夜果然是事多的很,你大概也聽說了,這裡發生的奇事。”崔晔道:“是。另外,臣在路上也遇到了一個人。”“哦?是誰?”崔晔一頓,繼而回答道:“是蕭子绮,他還說了一件事。”武後道:“何事?”崔晔道:“他并未明說,但是聽他的意思,好像是跟太平公主有關。”武後神情立變,猛地站起身來:“什麼?太平怎麼了?”阿弦也驚得睜大雙眼。崔晔道:“臣不能确定,娘娘可以派人回宮看一看,倘若殿下仍在宮中,也許是對方的疑兵之計。”武後手握成拳,回頭看一眼阿弦。阿弦的心意卻跟她一樣,都極為擔心太平,忙道:“娘娘還是快些回宮吧。”武後心中極為煎熬,一面擔心太平,但另一面,卻不舍的立刻離開阿弦。但終究是要決斷的,武後皺了皺眉,終于道:“好,太平年幼,這兩日對她疏于理會……我該回去看看,幸好天官來了,你幫我好好照料阿弦。其他的事就先不用理會了。”崔晔道:“是。”武後雖下定決心要回宮,卻仍轉回身子,她小心地握住阿弦的手:“待會兒禦醫會來,你好生聽話,早早地把傷養好。改天……咱們到宮裡相見。”阿弦道:“好。”武後眼中光芒湧動,終于伸出手臂,輕輕地将她抱了一抱,卻又很快放開,轉身出門去了。阿弦轉頭看着,忍不住走了一步,卻又停住。崔晔恭送武後出門的當兒,阿弦走過來道:“阿叔,你幫我送一送娘娘吧,今晚上的事很詭異,我怕蕭子绮還有别的安排。”崔晔本想說蕭子绮被他所傷,應該沒有後招了,可是卻了解阿弦的心意,他看着阿弦手上的傷:“怎麼又傷的如此?”阿弦道:“不礙事的,待會兒禦醫會來,你快去。”崔晔歎了聲,把她的頭輕輕地往胸口攬着靠了靠:“等我,很快回來。”---崔晔出門的時候,武後已經上了車駕,桓彥範道:“天官要相送麼?”武後回身看了眼,正要叫他回去,崔晔道:“是阿弦讓我相送娘娘。”武後心頭悸動,目光透過夜色看向屋内,仿佛看到那個小小地身影伫立在門口正依依凝望。眼睛有些濕潤,武後一笑,轉身進了車駕。路上已經宵禁,因先前的旨意,巡邏的禁軍加了數倍,不多時馬車到了宮門口,将入宮的時候,武後叫停了停:“崔卿。”崔晔上前,夜色裡,武後看了他片刻,終于道:“我知道這蕭子绮,之前跟你的交情很好,他在長安,你……之前知不知情?”崔晔早知武後會對這個起疑心,道:“臣知道,曾暗中跟他接觸過,本想讓他知難而退,卻沒想到,他如此死心不改。”武後道:“你既然知道這逆臣回了長安,為何不向我禀報?”崔晔頓了頓:“是臣婦人之仁,請娘娘責罰。”夜影中,武後歎息了聲:“好了,我并不是要質問你什麼,何況阿弦已經跟我說了,是她不想你告訴我的,并不是你的主意。”崔晔詫異擡頭,武後道:“你快些回去吧,今晚上……那孩子受了傷,你好生地照看好她就是了,我隻望她能夠……”武後竟有些說不下去,唇角微動,卻無聲。最終,武後轉頭看向前方,重又恢複了昔日面色冷然的樣子:“回宮。”崔晔目送武後一行入宮,心裡想着武後那句話。當初蕭子绮重回長安,阿弦問他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武後,是崔晔勸她先不要說明,畢竟這件事非蕭子绮一人生死,而是事關剩下的所有蕭氏族人,阿弦畢竟心慈,便答應了交給他處理。卻想不到,在武後面前,阿弦竟把這件事攬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崔晔擡頭看了看天色,經過這番鬧騰,已近子時,彎月如纖眉,星子疏淡,秋夜本有幾分冷意,崔晔的心頭卻一團小小地暖,又是愧疚,又是感念。他翻身上馬,往懷貞坊急急返回。方才武後跟阿弦在懷貞坊的卧房裡,武後執手相看身邊的少女,從最初當她是男兒身,到最後任用女官,武後卻幾乎并沒有格外認真仔細地看明白眼前這個人,隻是籠統地覺着這孩子,能幹,倔強,有些硬朗,仿佛不怕苦也不知道疼,可以是個很好、很好的棋子或者兵器。可是……就像是因果一樣,她冷酷無情任用、對待的這個人,竟是她心中那碰不得的隐痛所在。仿佛所有的無心,冷硬,現在都反噬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心竟翻天覆地,疼得厲害,依稀就如同當初失去那個孩子時候的感覺。“是不是很疼?”武後問。原本她從不關心别人疼不疼,就連生死對她來說也是尋常之事,她關心的,是能不能為我所用,又能用到何種極至。阿弦道:“不疼。”武後啞然,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往事,很多阿弦曾受過的傷,從小到大放逐在外,所受的傷又何止這一點,興許……不是不疼,而是習慣了疼。幾乎當場落下淚來。武後勉強地悄然咽了口氣:“對了,蕭子绮……你怎麼知道這個人?那隻貓又是怎麼回事?”如果提起蕭子绮,自然要提起無愁山莊,此事崔晔并沒有告訴武後,便是怕另生枝節。阿弦不想欺騙武後,卻也不想對崔晔有礙,就道:“先前我跟這個人有過一面之緣,那隻貓也是他送給我的,我見它小而可愛,就留下了,沒想到……”武後想到夢中所見,道:“這個人老奸巨猾,隻怕是騙過了你。但是此人危險之極,以後他若出現,你一定要警惕。”阿弦答應,心裡有些愧疚,畢竟并未跟武後說明全部。武後又問道:“你知不知道,蕭子绮跟崔晔,原先交情是很好的。”阿弦心頭微震,武後道:“蕭子绮在長安,崔晔知可知?”阿弦對上武後的雙眼,終于說:“他是知道的。”武後眉峰一蹙,阿弦又道:“阿叔本來想跟您說,隻是、隻是我怕……我怕您會遷怒蕭家的人,所以勸阿叔不要說。阿叔也答應了我會制止蕭子绮。”先前阿弦還曾為王皇後跟蕭淑妃求情,想武後還她們清白,如果說阿弦慈心如此,倒也說得通。武後歎道:“不妨事,你又怎知道蕭子绮是這樣可怕呢?不過你瞧,你對敵人仁慈,敵人卻會以千百倍的狠毒對你。”這一句,别有深意。武後卻明白阿弦的心性跟自己不同,便不勉強再跟她說這些。目光一動,武後看見散落地上的阿弦的衣裙,便俯身撿了起來,她笑了笑,對阿弦道:“今夜我本沒有見到蕭子绮,但奇怪的是,我又見到了他。”阿弦不解,武後就把自己在此做了一夢的事告訴了阿弦,隻是掠過了自己被貓兒所噬那一節。阿弦也不明白武後何以會做這種類似預言似的夢,簡直跟她之能異曲同工。武後卻微笑道:“我想着大概就是母女連心,心有靈犀故而感應吧。”當時她為阿弦動容,抱着她的衣裳不由睡着,卻得這夢,此種說法,倒也未嘗不可能。車進皇宮。車中,武後回想先前跟阿弦的相處,緩緩閉上雙眼,淚沿着鬓角如斷線的珠子般滑落。或許隻有在這瞬間,對武後而言,她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母親,可以任由自己對孩子的疼愛,不舍,猶如淚水一樣奔湧而出,但一旦她回到了宮殿之中,坐在屬于她自己的位子上,她就得壓住那些本該的天性,讓自己做一個天底下最理智冷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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