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答道:“是。”盧氏轉看崔晔,略一猶豫:“晔兒,如今此事已傳的滿城風雨,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法?”崔晔道:“母親放心,自古謠言止于智者。”“話雖如此,但如今鬧得沸沸揚揚,府中亦被牽連,且此事畢竟乃是醜聞,煙年又是你的妻子,被人指指點點……你難道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崔晔道:“其一,這并非煙年的錯。第二,我相信煙年。”盧氏的眼神從憂慮轉作欣慰:“晔兒,你當真如此想?若你心有芥蒂,或許,我跟老太太會為你做主……且煙年也是個懂事的孩子,她會明白的。”崔晔搖頭道:“出了此事,隻能怪崔府中護佑不力而已,若将罪過都推在煙年身上,甚至因此同她割裂,這種行徑乃是卑鄙小人的所為,甚是可笑。”盧氏雖然被“沖撞”了幾句,但心裡卻是高興的,幾乎忍不住唇邊的笑意。當下不再說話,隻站頭看向崔老夫人道:“還是您睿智明見,我竟是個井底之蛙,眼見隻有方寸,什麼也不明白隻是瞎操心而已。”崔老夫人道:“倒不是瞎操心,你隻是關心則亂而已。畢竟一個是你的兒子,一個是你的侄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對不對?”盧氏臉上笑意一僵,垂頭笑道:“最主要是因為他們兩個天作之合的,若有個萬一,未免叫人可惜。”崔老夫人道:“世間的事也難說。”盧氏就不說話了。直到此刻,崔老夫人才看向崔晔,道:“你如此選擇,早在我意料之中。隻有如此,也才是我崔家的二郎所為,敢認敢當,心胸寬廣坦蕩,絕不會怯懦無知到推一個婦人出去頂風冒雨。你做的很好,是大丈夫該有的行止。”崔晔道:“您訓誡的是。”崔老夫人道:“隻是,你有此心當然是最好的。但夫妻相處,恐怕不僅是‘公事公辦’而已。”盧氏忍不住擡頭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卻繼續又道:“縱然你嫌我啰嗦,我也是要說。你既想夫妻同心,也要力氣往要緊的地方使才好。煙年受了這場無妄之災,甚是可憐,你既然有心早些休班回來,不如也趁機多陪陪她,不要總是在書房裡,撇她一個人獨守空房,我跟你母親可是盼着抱兒孫的。”崔晔道:“是。”盧氏緩緩松了口氣,眼中忍不住也流露期盼之色。老夫人笑道:“知道你先前的事未必都記得起來,跟煙年相處隻怕不比從前,可凡事都要有個開頭,過了開頭那個坎兒,就好了。”崔晔應酬了兩位,正要拜退,崔老夫人喚住他:“之前你查出府中那個嚼舌頭的小子……叫什麼來着?”崔晔道:“邱五。”崔老夫人點頭道:“不錯,我記起來了,這個邱五,你們也不必操心了。我做主,打他五十闆子,趕出府去永不錄用就是了。你覺着如何?”崔晔道:“我并無二話。”老夫人一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但你母親不懂,你不如告訴她,免得她心裡以為咱們不給煙年報仇。”盧氏忙起身:“我并不敢。”崔晔便對盧氏道:“此等事若認真鬧起來,不免又給人添了談資。暗中興許也仍有人盯着府中,正等着看咱們的反應。故而祖母叫放了邱五,乃是大事化小之意。”崔老夫人道:“這流言像是長了翅膀般,飛得實在太快,如果有人在後吹風點火,咱們又何必再給火上澆油,就随他去罷,鬧得再沒了談資,就是散場的時候了。”盧氏若有所悟。崔老夫人說罷,卻跟崔晔對視一眼,不管是崔晔還是老夫人,兩個人心中都明鏡一般,——他們所忌憚的,并不僅僅是給人添加談資而已。且說崔晔離開老夫人房中,本欲去書房,心中回想兩位夫人的叮囑,在廊下徘徊幾回,終于往自己的院中而去。他回到卧房,卻見房中隻有兩三侍女在,并無盧煙年的蹤影。崔晔道:“少夫人呢?”侍女忙道:“夫人如今在書房裡。我們立刻去叫。”侍女所說的“書房”,卻跟崔晔的書房并不是同一處。因盧煙年從小兒便負才名,就算來到崔家,崔家也并未偏見委屈她等,反也給她拾掇了一個小書房。盧煙年家中帶來了好些書籍,她的品味又不俗,略布置起來,竟比崔晔的書房還顯清淨高雅。如今崔晔聽說盧煙年人在書房,便不欲打擾,因叫住侍女道:“不必,我并無急事。”侍女果真并未去尋,盧煙年也都并未回來,直到晚間用飯的時候,煙年前去伺候夫人跟老夫人吃了晚飯。崔晔自在書房中吃了,又看了一卷書,不知不覺戍時已過。回到房中,侍女迎着,難言面上欣喜跟惶恐:“夫人先前伺候太太們回來,已等了爺大半夜了。”崔晔入内,卻見煙年坐在桌邊兒,聽了動靜便起身行禮:“您回來了。”崔晔道:“勞夫人久等。”煙年道:“何值一提,這本是天經地義的。”兩人客客氣氣地對答中,崔晔忽地嗅到一股淡淡地朱苓的香氣,細看煙年,發現鬓發微濕,顯然是已沐浴過了。隻是短暫的一瞬,煙年已察覺他的目光所至,略将臉轉開去:“我伺候夫君歇息。”崔晔道:“我尚未沐浴。”煙年仍垂眉順眼道:“我伺候夫君入浴。”崔晔道:“不必,勞煩稍候。”煙年垂首答應,侍女備水,半個時辰後,崔晔方換了一身家常袍服回來。室内,煙年正坐在床邊兒,見狀起身,屈膝相迎,崔晔扶着她的手,兩人同行到榻前。伺候的侍女們見狀,早悄悄地退了出去,瞬間屋内隻剩下兩人。盧煙年天生才貌雙全,隻是崔晔不大記得她笑的模樣,就算是此刻也是同樣。煙年垂着頭,兩道細長的眉毛像是淡墨勾勒的遠山痕迹,中間卻多了一絲褶皺,好像凝着不知何處的一點兒雲愁雨恨。崔晔道:“可以麼?”一刹那的沉默過後,煙年道:“是。”崔晔緩緩舉手,輕輕地攏住她的肩頭,想要為她将衣裳除下。晚間新浴,煙年卻竟是正裝打扮,外頭的罩袍緩緩褪下。雖是夫妻,對崔晔而言卻也是頭一次為女子除衣,又看煙年低頭斂眉,一雙素手卻死死地絞着底下衣襟一角。竟有些無法為繼。煙年也好像無法忍受:“我自己來。”聲音悄然,又帶一絲顫抖。她舉手在腰間,雖竭力鎮定,近乎透明的手指卻仍是抖個不停,半晌才終于将腰帶解下。煙年正要将中衣除下,崔晔輕聲道:“還請夫人恕罪,方才沐浴之時泡的太久,如今着實困倦的厲害。”煙年一怔,無形中松了口氣,便道:“既如此,夫君不如且早些安歇。頤養身體為要。孫老神仙也曾說過……”最後一句不免流露倉促急切,煙年自己察覺,便忙噤口。崔晔恍若未覺:“多謝夫人體貼。”煙年服侍他除去外衫,也着中衣。将外燈熄滅,上榻歇息。偌大的榻上,兩個人各自和衣踞于一側,黑暗中都不曾發聲。崔晔聽見煙年的呼吸聲,時而急促,時而平緩,知道她不曾入睡。但煙年卻聽不見崔晔的呼吸,仿佛這房間裡床榻上仍隻有她一個人而已。她幾乎想轉頭看看身邊兒到底有沒有一個人,但卻又不敢去看,興許因為知道那個答案,所以不看,或許就可以自欺欺人的以為并不曾有那麼一個人。子時剛過,煙年的呼吸聲終于平穩,她倦極而睡。直到此刻,旁邊的崔晔才輕輕掀開被子,翻身下地。他從屏風上取了自己的外衫,随意披在肩頭,推門而出。正是夜最深沉好夢沉酣的時候,整個崔府的人也都陷入夢鄉中。崔晔獨自披衣而行,不多時便來至虎園。在未曾被派去羁縻州之前,他本跟逢生是同居一塊兒的,陪着妻子的時間甚至不如跟逢生相處的時間更長。但是……他穿過深夜的崔府,獨自一人,孤寂無窮無盡。就像是在某年某日,他獨自一人穿過蒼茫的荒漠,跟他作伴的隻有頭頂的寒星冷月,地上黃沙白骨,以及無處不在的毒蠍,餓狼,跟馬賊。那時候他曾以為,已經走到了人世的盡頭。若幹年後有人經過那一片荒漠,興許會指着地上的一具殘缺不全的白骨,猜測那究竟屬于何人。“吼……”逢生低低嘯了聲,閃身從山洞裡走了出來。他早嗅到主人身上的味道,不疾不徐地邁着優雅的步子來到鐵栅欄前。隔着栅欄,逢生凝視外間的崔晔,良久,低低吼了聲。崔晔舉手在他下颌處輕輕地撓了撓,這是逢生從小時候就最愛的,老虎哼唧了聲,從鼻子裡噴出一道氣兒,微微昂首讓崔晔撓的更全面些。暗影裡崔晔笑了笑,手掌順着下颌往側面,最後撫上逢生的鼻梁。逢生的鼻子微微濕潤。這瞬間崔晔忽然想起,在桐縣的時候,他坐在那矮小的屋檐底下,旁邊一株半開的臘梅樹,枝桠橫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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