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看來,确實如此。寒山劍派的雲船返航,船上氣氛沉重。昔日去時,衆弟子意氣風發,高聲談笑,誓要于瀚海揚名立萬;返程時,門派分裂,掌門受傷,孟長老失蹤。唯一的好事,隻有掌門大弟子崔景突破了。門派如困獸,群敵環伺。弟子們憋着一口氣,反而更加團結,鬥志更高。秘境崩塌的消息傳到寒門城,“亨通聚源”的老掌櫃憂心忡忡:“孟長老失蹤,那劍尊私庫……”錢譽之氣定神閑:“是失蹤,沒人能證明他死了。劍尊私庫,依然是他的。”“寒門城背靠寒山,如果寒山出事,咱們總店的生意也會受牽累……”錢譽之搖着“和氣生财”的扇子,不以為然:“寒山是刮骨療毒,明月湖是厝火積薪,到底是好是壞,日後自見分曉。”……長春峰靜水深流,春風如舊。孟雪裡借一窗月色,細細端詳霁霄眉眼。他對着霁霄眼皮吹氣,見對方沒有反應,似乎熟睡了,便大着膽子、輕輕舔舐霁霄下颌。做人之後,他還沒有做過這個動作,重溫做貂時的親密,心中盡是滿足,卻聽身邊人呼吸微亂。霁霄不知何時睜開眼,雙眸清朗,定定看着他,哪有半點睡意。孟雪裡被抓個現行,尴尬地匆匆退開,坐在床榻邊,不知道該不該道歉。兩人四目相對,霁霄聲音有些啞:“怎麼了?”孟雪裡:“怕你不是真的,還是我做夢。”所以舔舔确認一下。暖風醉人,良辰美景。孟雪裡滿肚子歪心思一閃即逝,他更關心霁霄的傷勢:“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之前傷到哪裡了?”霁霄擺手:“沒事。”孟雪裡搖頭:“你總說沒事,什麼都不告訴我。”霁霄坐起身,半倚着牆,笑了笑:“你想知道什麼。”孟雪裡想問,知不知道是誰下手殺他,有沒有線索,又怕道侶不願回憶“死亡”,就像自己不願回憶背叛,便先問霁霄重生之後的事。隻要人還活着,一切都有希望。霁霄若不在了,他願舍命為霁霄報仇,霁霄還在,他想尊重霁霄的意願。霁霄便從奪舍重生講起,講到再上寒山,藏書樓深夜相逢。藏書樓往後,不必再講,是孟雪裡與他共同經曆過。孟雪裡靜靜聽着,淡淡喜悅流淌心中,忽然他想到什麼,面色微變:“你吸收秘境力量,歸清會不會知道你沒死?”霁霄:“歸清煉化秘境不成,遭受反噬。他得抓緊時間療傷,還不敢讓人知道自己受傷,傷愈之前,他顧不上我。”孟雪裡:“他比你傷得重?”霁霄:“那是我開啟的空間碎片,有我神識烙印在先,他想煉化,如同與我争奪一柄劍。我持劍柄,他持劍刃,兩人拉扯,誰更容易受傷?”孟雪裡恍然大悟:“你早想到了?你去秘境,就是為了吸收秘境力量,等這個機會重傷他?”霁霄說:“有一半吧。”“另一半呢?”霁霄笑了笑:“為了你。”孟雪裡一怔,耳垂蓦然通紅,他小聲說:“我也是。”霁霄卻微微歎氣,聲音溫和道:“多希望你是為了我,不是為了報恩。”孟雪裡急切道:“你救我之前,我們就見過,隻是你不知道!”他第一次見到霁霄時,寒門城落了一場小雪。枯枝積雪,群鴉紛飛,梅花飄零。城中河還未結冰,孟雪裡化身石橋下艄公,撐着一支長蒿,迎來送往,載人運貨。但他此時有些不好意思,不敢說得太直白:“好多年前的事了,那年我還不是雪山大王,你還沒有成聖……我在寒門城撐船,遠遠見過你一面。”霁霄從橋上走過,他擡眼一望,隔着紛飛薄雪,零落殘梅,看見霁霄冰雪似的面容。以為自己過去數百年修行,就為了這一眼。霁霄喃喃道:“原來是你。”原來那隻橋下渡人的妖,就是孟雪裡。孟雪裡驚道:“你記得?”霁霄點點頭:“我從沒見過撐船渡人的妖,覺得好奇,便多看了一眼。原是前緣早定,‘界外之地’一場風雪,又把你吹回我身邊了。”他語氣淡淡,孟雪裡聽來卻覺得打翻蜜罐,蜜糖要從心底溢出來——他與霁霄的緣分,比蜃獸、三條蛟深多了。他喜滋滋地說:“我們就該做道侶。”霁霄打趣道:“還該做師徒。”孟雪裡樂不過片刻,臉色瞬間漲紅:“不是,我原本還以為,你是霁霄的……”他說不下去了。霁霄更好奇:“什麼?”“我本以為你是,霁霄的兒子。”還想着要好好對你,做個好後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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