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擡手,王将軍到了嘴邊上的話隻能幹咽了下去,也不知道怎麼的,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上似乎有着一種難言的威勢,讓人不自覺地想要信服。“不能撤離,不代表一定要死戰,想來王将軍也是想打個先手,占埋伏之便。”顧嶼說道:“隻是在人數持平的情況下,埋伏戰固然能起到一些效果,但對方是輕騎兵,速度快,機動性強,所以還是免不了正面交戰,可是?”王将軍擰着眉點了點頭,真正的作戰中,奇兵策略是很少的,多的還是用人命填人命,他确定,哪怕是戰功斐然的宿将和他易地相處,也不會有更好的決斷了。顧嶼指了一下沙盤上代表異族騎兵的小旗,在邊上代表高谷的沙土堆上點了點,說道:“而王将軍擇定的埋伏點,是在這處深谷,先手一次埋伏過後,由步兵沖陣殺敵,斷了對方陣勢之後,再從谷東側出騎兵,以血換血,要敵軍全軍覆沒。”王将軍有些驚駭,看了看顧嶼,還是點頭。顧嶼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就是本官來找王将軍的原因了,此戰若成,敵軍覆沒,我軍不存,用我大甯八千将士的性命換這些異族人的命,王将軍就不覺得虧嗎?”計策顧嶼這話說出來,營帳内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滞,平心而論,他說得沒什麼錯,軍中不比朝堂,即便是官職再高的武将,也是日日看着營地裡的士卒過來的,也許隻要一場小小的戰事,就會有很多熟悉的臉再也看不到,時間久了,也就尋常了,可習慣離别,不代表喜歡離别。要是一般的散兵,撤就撤了,可偏偏這八千散兵位置重要,背靠村落城鎮,一步也退不得,不能退,就隻有打,每個人都做到了死亡的準備,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有個人走了出來,問他們覺得虧不虧。王将軍倒是還好了一點,之前那個大嗓門的校尉已經忍不住了,大聲地叫嚷了起來:“虧!怎麼不虧!爺爺們的命是用來保家衛國的,不是用在和那幫隻知道搶錢搶糧搶女人的雜碎身上的!”這校尉一個可是沒說出來,顧嶼就打斷了他,語氣不急不緩地說道:“所以本官有一策,可覆此敵,傷亡定會更小,王将軍若無他法,不知可否聽本官道來?”方才顧嶼進來,隻是看了一眼沙盤就能知如今戰局,又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他們正在商議的作戰計劃,王将軍的心中早已經有了偏向,他心知朝廷派來的這位大人雖然看着年輕,但絕不是個信口雌黃的人,他也确實沒有别的辦法了,于是毫不猶豫地開口道:“大人請講!”軍中上下分明,絕無逾越,故而之前還有質疑顧嶼的聲音,王将軍一開口,營帳内就肅靜了下來,顧嶼也沒時間客套,立在沙盤前,側身給王将軍讓出了一個身位,擡手指向沙盤,道:“我軍地處樹林開口處,如今全營後撤,轉入右側深谷,敵軍他們迷失了這麼多天的路途,既然深夜趕路,就一定是急着南行,想來是覺得異族大軍已經從别路入關,必會朝着深谷行進,而我要做的,是将全營八千散兵勻出一千人來,剩下的分做一百小隊,牽上所有的主替馬,用糧油點燃火把,人手一把,馬鞍再橫放兩把,攜帶樹枝蕩起塵沙,在敵軍進入深谷之時做出聲勢呼喝,将他們驅返。”兵書有雲,草木皆兵,是指兩軍交戰時一方不清楚另外一方的實力,被對方使用草木做出的聲勢欺瞞吓退,也指人在心虛時看什麼都是恐怖的,如今正值深夜,西北寒風瑟瑟,即便異族天生體力強悍,想來也是人困馬乏,在這樣的情況下,看到對面無數的火把和馬匹的動靜,必然受驚後撤。但王将軍卻是第一時間皺起了眉頭,剩餘的校尉參軍們也都是搖頭,有個參軍似乎是好心,歎了一口氣,對顧嶼說道:“欽差大人此計雖妙,但就是吓退了對方又如何,異族從來膽大,至多退過凍河,待到天明,仍舊會派探馬前來查看,到時候仍舊是一場惡戰,還不如深夜打個埋伏占的先機多。”顧嶼失笑道:“我的話尚未說完,如今正值寒冬臘月,故而那條凍河堅如磐石,任馬蹄橫踏也無用,可若将之前勻出的那一千人提前派遣至凍河,遍撒糧油于冰面,待到敵軍撤退,再從旁點燃,油浮于水,燃之冰融,這樣的天氣,人一旦掉進冰洞裡,即便撈得上來,也是不成了。”這個計策說來容易,聽上去也不是那麼難實施,但就是太容易了,王将軍反倒陷入了猶豫不決之中,顧嶼知道這是人之常情,但确實也沒有時間再留給王将軍猶豫了,瞥一眼營帳内似有意動的幾個校尉,他眯了眯眼睛,直接開口道:“列位都是久經戰事之人,要如何以草木為兵吓退敵軍,想來難不倒列位,這個計策裡最難的一步無非就是燒凍河,顧嶼幾日前正是由凍河而來,對那裡的地形地勢清楚得很,隻求撥些人手,并營中除點燃火把外所有糧油,此戰若勝,顧嶼不居存功,此戰若敗,本官就同列位一道埋骨西北,如何?”先前第一個開口質疑顧嶼的那個大嗓門校尉反倒是第一個打破了凝滞的氣氛,叫道:“将軍,屬下覺得此計可行!那黑水河沒上凍之前,年年都有人淹死,河龍王哪有專盯着大甯人吃的道理!也該讓那幫雜碎嘗嘗咱們大甯的水,是不是比他們的要甜!”有個瞧着頗為年輕的參軍想了想,也跟着道:“不過是将陣勢鋪開,多帶幾匹馬而已,假如唬不住對面,我們也可就地變陣,想來人數相當,拼個兩面同死還不容易,将軍,但在這之前,我們不妨聽一聽欽差大人的計策。”王将軍看向顧嶼,顧嶼的眼神很冷靜,冷靜得幾乎不像是個年紀輕輕就身處高位的文官,反倒是透着一股軍中高位将領才有的銳利之氣,他的眉頭一點都沒有松緩,但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先前那個大嗓門的校尉手底下正是滿員一千的人手,帶着人去火頭營把全軍好幾個月的糧油搬了約有四分之三,好在有專門的推車,為了不被樹林中的敵軍發現,這些人必須要繞路,還得趕在敵軍潰逃之前将糧油撒在冰面上,顧嶼來時為了趕時間,格外走的一條近路,倒也不懼。剩餘的兵馬按照原來的計劃,迅速拔營後撤,這些散兵全是騎兵,西北這樣的地方,一個合格的騎兵至少要有兩匹馬,才能夠保證日常作戰行軍,一匹為主,一匹為替,替馬多用來備不時之需并馱負一些騎兵的私人物品,很少有戰時還将替馬帶在身邊的,尤其還是這樣急需後撤的時候,不少士卒心裡都泛起了嘀咕,但到底還是沒有鬧騰的。誰都知道,這一夜很可能是他們最後的一夜了,誰都更願意聽從上将的指揮,打一個馬革裹屍回去,讓家裡人哭着,卻還是感到榮光的漂亮仗。深夜的樹林裡風聲嗚嗚,烏蒙困得騎在馬上都不住地瞌睡,他身上裹着的是隻有羌人王室才能穿的銀熊毛皮和野狼骨片制成的甲胄,即便是在這樣的寒風裡不覺得冷,就是極度的疲憊讓他感到無比的煩躁和不安。西北異族并非是一個族群,而是由諸多大大小小的族群聯合起來的一個整體,羌人是其中最大的一支,也是戰鬥力最強的一支,百餘年來一直統領西北異族,首領淩駕于各族群首領之上,稱之為大單于,也正是他的父親,去歲他的兄長左賢王被甯人俘虜,回來就丢了繼承人的位置,前些日子飛鷹關鏖戰,又讓他失了兩個剛剛高過馬背的弟弟,羌族王子裡隻剩下他和一個奴隸生的弟弟,于情于理,都要輪到他來接過大單于的位置,這也是他這些天極力尋找異族大軍的原因。羌人是沒有什麼固定睡眠時間的,尤其是行軍,困了就休息一會兒,醒了就繼續,他們快到傍晚那會兒已經找到了個甯人村落休息過了一回,現下寒風呼嘯,樹林裡顯然不是能停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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