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着,目光幽涼落在桂攀的滿頭白發上,桂攀整個人抖得連影子都在晃顫,他擡起樹皮般皺巴的老手,指向宋培然,眼睛卻不敢看他,隻喘着氣戰戰兢兢求饒:
“督主大人明鑒啊……那字、那字正是因為宋培然仿得一模一樣,罪臣才把文書交予他代為批複的呀。”
宋培然一臉難以置信地擡起頭,一撩官服,朝姬傾跪下去,清瘦的身骨執拗挺直,肅容道:
“請大人明察,下官無愧為官、無愧為人!”
他素來做派剛直,是誰都能瞧見的清貧勤苦,便有人情不自禁的跟着他的話頻頻點頭。姬傾淡淡瞥了宋培然一眼,安神定氣地擡起一隻手,當下便有番子躬身上前,将一本黃冊小心翼翼呈到他手中。
他一邊朝宋培然緩步踱過去,一邊慢悠悠揭開那黃冊浸了水漬的封皮,聲氣裡挑着點似有似無的冷:
“咱家昨兒夜裡才拿到這黃冊,字迹看着是桂攀大人的沒錯。但東廠做事,哪有看看便罷了的道理、果然,等番子挑了那縫起封皮和内頁的麻線,裡頭夾層還真找着些奇怪物事。今日特特來請宋大人為咱家解惑,這封皮和内頁之間夾着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說着,将那交疊的内頁和封皮分開,拎在宋培然面前予他細細辨認。
宋培然擡眼去看,隻見那封皮裡層壓着幾顆大大小小的斑駁。似墨點,卻比墨點幹燥灰暗,看上去、倒像是什麼東西的灰燼。
姬傾見他沉默不語,冷白手指摁着一顆稍大的灰點,兩指玩味地擦了擦,指腹上便抹開一層幹枯又細小的顆粒痕迹。
他閑庭信步似的自戶部官員們面前悠然走過,那覆着薄繭、骨節冷峻的手上,一絲暗沉裡泛着深灰的光澤便映在所有人眼裡。
戶部衆人垂着頭,在暗影裡你看我、我看你,等姬傾走到院子盡頭,才有人猶猶豫豫的半直起身子,目光遲疑地烙在宋培然身上,語氣裡浮動着驚異:
“回大人,這是碳灰,其色暗沉灰白,不是朝廷派發的銀絲碳。下官看着,倒像……
“像是黑炭的灰燼!”
姬傾“哦?”了一聲,臉色卻平淡而波瀾不驚。
“宋大人,流民黃冊上的簽押、寫得是八月中旬的日子。這偌大戶部,中秋時節就用上炭火、且隻負擔得起黑炭的,當隻有您一位吧。”
宋培然沉默了片刻,擡眼時卻還是不卑不亢的模樣:“近日天寒,想必積善堂也熏了黑炭,流民擠着取暖,許是那時弄上的也未可知。”
姬傾笑而不語,司扶風卻慢慢搖着頭笑了,像是聽見了什麼極荒唐的笑話。她疏曠明朗的眉目裡,難得湧起冷然和鄙薄:
“大人,您是欺負誰沒見過戶籍黃冊呢?那黃冊因防着磨損,邊沿的麻線釘得最是細密,一抹就碎的碳灰能如此完整地飛進去?想必是批文後、将沾了墨的紙張放在旁處晾幹時,不小心粘上,後來與封皮縫合,碳灰便被緊緊壓在了夾層裡吧!”
姬傾見她氣得笑了,便冷漠地瞥了宋培然一眼,清淺歎息:
“宋大人,别耍嘴皮子了,免得氣着郡主。咱家估摸着,你要辯解說、這碳灰可能是底下人運送文書的時候在别處沾上的。那簡單,咱家這就點幾個番子,去取戶部的尚書印來,印泥最是沾灰,咱們且看看,那紅泥裡頭,會不會有碳灰的碎屑?”
宋培然溫平的臉色終于冷下來,就像一汪藏着秘密的深水退了潮,底下吃人的蛇便露出冷冰冰的鱗甲,吐出了它狠毒的紅信。
他眉間染上孤注一擲地譏诮,在戶部衆人或是震驚、或是鄙薄、或是恍然的視線裡,輕輕冷笑:
“廠公大人,下官若願意昧着良心做這殺頭滅族的大事,總要得些好處,又何至于過得如此清貧!”
姬傾緩緩轉身,日光自他身後傾瀉,深秋冷陽便拉開修長一道剪影,周身籠着煊赫白光,巍然不可逼視:
“大人當真沒看出來,咱家這碳、是從何處掏出來的?”
話音未落,他擡起長腿、一腳踹在那碳筐上。
碳筐應聲而倒,堆得滿滿的碳石便嘩啦啦鋪開一地深黑。
而深黑邊緣,方才溫熱的血泊漸冷,淹沒庭院深深,凝結了暗色的霜。
第7章漁翁風起雲湧,篷下漁翁
黑黝黝的煤塊滾出老遠,撞着司扶風的掐金小靴,才晃了兩下停住。
她拾起來,放在手心掂了掂。頃刻間,恍然大悟的神色盈滿眉眼。
滿庭迷惑裡,司扶風将那碳塊用力擲在地上。清脆一聲,千萬點墨色飛濺着朝四周彈開,地上一小團銀白裹着輝光,叮叮當當落在宋培然膝蓋前。
有人指着那團光華融融的東西,驚聲道:“這是銀锞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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