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知道廂房裡有大桌子,有新毛筆,有好硯台,可是廂房裡沒有人。寫字不是要緊的事情,可寫可不寫,他并不想因此和霍相貞拆伴。所以拱肩縮背的低着頭,他讪讪的開始收拾紙筆:&ldo;寫着玩的,不寫了。&rdo;霍相貞把目光又移回了書頁:&ldo;寫字倒是好事兒,等你把中國話學明白了,我也提拔提拔你。&rdo;安德烈原地做了個向後轉,抱着膝蓋擡頭看他:&ldo;提拔什麼?&rdo;霍相貞沒想到他還是個官迷,登時擡眼看着他笑了:&ldo;提拔你當個秘書長!&rdo;安德烈茫然的眨巴着藍眼睛:&ldo;我們有喵長。&rdo;霍相貞笑道:&ldo;舊喵長我不要了,我換個新喵長。&rdo;安德烈微笑着搖了搖頭,随即仰臉和霍相貞對視了一眼,他繼續微笑搖頭,顯然是百分之百的不贊同。笑到最後,他嗫嚅着說道:&ldo;喵長是好的。&rdo;霍相貞把書往身邊的小方桌上一放,然後一按太師椅的扶手起了身:&ldo;睡覺!&rdo;堂屋左右各連着一間卧室,霍相貞睡東卧室,安德烈不到前院和副官們擠,獨自占據了西卧室。如此清清靜靜的過了一夜,到了翌日上午,李克臣匆匆的又來了,拿了一封譯好的密電給霍相貞看。霍相貞正在吃早飯,手裡還拿着一個饅頭。這時放下饅頭擦了擦手,他接過電文,一邊咀嚼一邊将其浏覽了一遍。末了将電文抖出&ldo;嘩啦&rdo;一聲響,他對着電文一擡下巴:&ldo;看看,我就說他們是狗咬狗,這不真咬起來了?&rdo;李克臣站在一旁,微微的躬身問道:&ldo;那咱們該如何應對呢?是歡迎?是拒絕?還是作壁上觀,再等等看?&rdo;霍相貞沉吟片刻,最後把電文遞還給了李克臣:&ldo;看眼下的情況,真是判定不出将來誰勝誰負。不過既然蔣的人先到了,我們就姑且站到他們的陣營裡,先得個名分也好。&rdo;李克臣把電文折疊起來揣好了,附和着連連點頭:&ldo;大帥高見,是這個道理。對于他們的派系之争,我們也不必講什麼宗旨主義,隻要見機行事即可。&rdo;霍相貞轉向飯桌,把饅頭又拿起來了。在要吃未吃之際,他忽然微微的一側臉,對着李克臣的方向說道:&ldo;不要急着表明态度,你先斟酌一封回電,跟他們要饷。&rdo;李克臣心領神會,立刻答應一聲,退了出去。霍相貞這話說了不過三天,平縣便來了一位軍委會的主任。此主任帶來了委任狀和一百五十萬元的軍饷,勢要把霍相貞&ldo;争取&rdo;過來。霍相貞其實對于内讧的幾方面是一視同仁,既然南京政府先向他抛了眼風,他便順勢接了對方的委任狀和軍饷。而在一周之後,他以讨逆軍第四軍軍長的名義發表通電,宣布擁護蔣中正,讨伐白崇禧。他的通電一發,平津一帶立刻有了反應。顧承喜得了消息之後,像吞了彈簧似的,一個高就從椅子上竄了起來。雙手叉腰來回走了幾步,他腦子裡亂哄哄的,屁也沒有想出一個,于是出門上了汽車,他直奔了連宅。連毅帶了一輩子兵,雖說是常在河邊走,偶爾也濕鞋,但是濕鞋而已,沒有傷筋動骨的落過水失過足。顧承喜暗暗的對他有些崇拜,所以真到了拿捏不定之時,還是想要到他那裡探探風聲。連毅也聽說了這樁新聞,但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毫不動心。顧承喜看他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風裡燈似的,從頭到腳一味的隻是晃,便忍不住問道:&ldo;我的老兄,你别光是笑哇!對于現在的局勢,你也講講你的意思嘛!實不相瞞,兄弟我現在是真糊塗了,兩邊兒都有人找我,我一直沒吐口。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我琢磨着,我還是得跟着你走,對不對?&rdo;連毅擡手一捋背頭,言簡意赅的笑道:&ldo;再等等看。&rdo;顧承喜用大拇指向門口一指,大睜着眼睛急道:&ldo;霍靜恒可是已經投靠蔣中正了。&rdo;連毅摸完頭發摸下巴,美滋滋的瞟着他笑:&ldo;不叫靜帥了?&rdo;顧承喜忽然有點不好意思:&ldo;我們……我和他……都是平等的,我叫他一聲霍靜恒,也不算冒犯。&rdo;連毅懶洋洋的哼哼發笑:&ldo;老弟,我看你是特别的關注他。我不知道你對他是有舊情還是有新仇,當初恭敬他的是你,後來打上門的也是你。你們這筆糊塗賬,我真是一直解不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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