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喜始終是沒回來,小林也出了門。白摩尼上了炕,随即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小鑰匙,讓杜國風去把櫥櫃打開。杜國風聽了他的話,不但開了櫃門鎖頭,而且還把櫃子裡的青布包袱運到了炕上。白摩尼試着拎了拎包袱,太重了,簡直要拎不動。于是放手拍了拍包袱,他擡頭對着杜家雙胞胎說道:&ldo;拿走,我不要。&rdo;雙胞胎登時一起愣了,看着他不肯動。白摩尼等了片刻,沒有等到回應,于是把手插到了包袱下,使足力氣向外一掀。包袱順着力道滾到了炕下,因為系得不夠結實,所以雪亮的大洋瞬間滾了一地,其中還混了一隻纏着手絹的大金镯子。杜國勝終于先開了口,聲音有點虛:&ldo;摩尼,你‐‐你生氣啦?&rdo;白摩尼望着滿地的銀元,忽然很想冷笑。全怪自己傻,全怪自己混。好好的日子,硬是讓自己過成了這步田地。&ldo;你們當我是賣屁股的嗎?&rdo;他低而清晰的開了口:&ldo;你們當我沒見過錢嗎?&rdo;雙胞胎對視了一眼,杜國風說了話:&ldo;摩尼,你怎麼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我倆這一路上也沒惹着你啊!你是不是嫌錢少?我倆不是不給你,是真沒有了。你等我們上戰場,一旦打了勝仗,我倆就能發财。&rdo;白摩尼扯過棉被,蓋了自己的雙腿:&ldo;我和你們好,不圖什麼。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别當我是顧承喜,我沒那麼多彎彎腸子。&rdo;雙胞胎聽到這裡,又互相望了一眼,然後一起蹲了,開始滿地的撿大洋。撿着撿着,兩人心有靈犀似的擡了頭,又統一的看向了炕上的白摩尼。看歸看,然而看不懂,是個謎。拎着包袱站起來了,杜國勝忍不住又問道:&ldo;摩尼,你想吃什麼想玩什麼嗎?你說出來,我倆給你弄去!&rdo;白摩尼對着他們一搖頭‐‐他想去東交民巷的白俄館子裡吃西餐,想到北京飯店上去跳華爾茲。杜家雙胞胎收回了大洋,然而比付出的時候更難受,幾乎是受了折磨。并肩站在屋子中央,他們舍不得走,可是一動不動的站着也窘。杜國風拎着包袱,杜國勝拿着杜國風的髒軍裝,兩人并肩打了立正,望着白摩尼發了呆。白摩尼不看他們,自顧自的偎到了炕角。和這二位真是沒什麼可說的,所以索性不說。其實他很會混,因為在先前那群朋友中,有很多是把&ldo;混&rdo;當成事業來做的。有的把錢混出去,有的把錢混進來,花天酒地嬉笑怒罵,乍一看,仿佛天天的隻是玩。他也愛玩,但是年紀還小,還有大哥管着,所以不敢往那個烏煙瘴氣藏污納垢的人群裡深混,擦着邊走,至多隻是看看熱鬧。而那幫人知道他的來曆,也不大敢招惹他。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一步沒走明白,他陷進了泥淖中。一身臭泥的人了,還在乎鞋濕不濕?不在乎了。杜國風把包袱交給了杜國勝,然後意意思思的往炕前湊。一句話沒說出來,房門忽然開了。小林扶着門框,高聲大氣的叫:&ldo;嗬!你倆又溜達過來了?有意思,想長在我家還是怎麼的?要不然你倆把他帶走。屋裡圈個瘸狐狸,我看着還怪礙眼的。&rdo;然後他換了口氣,進入正題:&ldo;你倆趕緊滾蛋!團部那邊要集合呢!&rdo;最後轉向了白摩尼:&ldo;你天天窩在炕上裝什麼病美人啊?咱們也得搬家了,你自己不動彈動彈,還等着我扛你不成?&rdo;杜國勝問道:&ldo;咱們要開拔了?&rdo;小林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ldo;誰知道開到哪裡去?真他媽的,又得搬家了!&rdo;結盟顧承喜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手拿着夾了肉的燒餅,一手拿着一份報紙。報紙來自濟南,白紙黑字印得分明。上面說直隸的&ldo;霍帥靜恒&rdo;和新上任的熱察綏巡閱使&ldo;聶帥沐同&rdo;在國會打起來了。将新聞反複的讀了幾遍,他擡頭去問趙良武:&ldo;哎,&lso;掌掴&rso;是什麼意思?&rdo;趙良武現在已經離開通信排,成了他的秘書。病歪歪的拿着個小小的糖燒餅,他一點一點的啃着吃:&ldo;就是扇嘴巴子。&rdo;顧承喜一皺眉頭‐‐報紙上說,聶人雄趁人不備,&ldo;猛然掌掴&rdo;了霍相貞。他把新聞從頭到尾的又讀了,讀到後半段,心裡稍稍的舒服了一點,因為靜帥在挨了嘴巴子之後,當即揪住沐帥,&ldo;擊其面頰,捶其頸項&rdo;。想想平安的拳頭和力氣,顧承喜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和後脖頸,懷疑聶人雄現在已經變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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