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是一片難以平靜的浪潮,這偌大深宮,寂寂此生,好似終于找到了可以栖息的大樹。這一刻的他也不過是一隻凡塵中掙紮的小小蝼蟻,因為遇見了她,天光乍亮,那些看似晦澀的傷痕都被時光的手撫平。他是她的,不管她再怎麼擔憂,再怎麼顧慮,他知道這顆心送出去就收不回來了。他心甘情願把它擱在她那兒。昭陽回屋時,屋子裡的燭火還亮着,明珠迷迷糊糊睡着了,隻有流雲擡頭看着她微微皺眉:&ldo;做什麼去了?這麼久都不回來,我都以為你掉進茅坑裡了!&rdo;昭陽讪讪地笑:&ldo;可能是夜裡吃撐了,肚裡積食,有些不舒服,就在外頭走了走。&rdo;&ldo;這不都下匙了?哪兒去走走?&rdo;&ldo;……繞着茅坑走。&rdo;流雲沒好氣地瞪着她:&ldo;大晚上的,說這種有味道的笑話,存心叫人睡不着嗎?趕緊的,把燈吹了,明兒還得起早去承恩公府呢!&rdo;她翻個身,閉眼睡了。昭陽也褪去外衣鑽進了被窩裡,可黑漆漆的夜裡,她仍舊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難以入眠。皇帝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刻在心上,叫人動容。她惆怅又歡喜,最終不知熬了多久才阖眼睡着。天剛亮呢,阖宮上下都開始忙碌起來,宮道上來來往往都是宮女太監,各宮各司的人也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朝露瞧着四下沒人,一閃身就進了甘泉宮,與門口守門的太監點了點頭,一路快步走進了大殿裡。大殿裡的佟貴妃在喝燕窩盅呢,如意立在一邊兒伺候着,替她拿塊馬蹄糕,她嫌膩了,不肯吃,如意又夾了塊蓮子糕,她還是撇嘴:&ldo;怎的都是些甜到膩歪歪的東西?存心讓我發福是不是?&rdo;她近來豐腴了些,掐着腰身隻覺得指fèng裡全是ròu,前頭的衣裳可都穿着有些緊了。她很洩氣,自打皇帝不來這甘泉宮了,她就老是吃東西解悶,可是吃着吃着,悶沒解成,人反倒胖了一圈。朝露在門口合上大門,神色緊張地轉過身來朝她行禮,行到一半就見佟貴妃把手裡的燕窩盅擱下了:&ldo;怎麼今兒跑回來了?皇上那邊可有什麼要緊事?&rdo;朝露曾經是她甘泉宮的人,幾年前皇帝那邊的禦前女官滿了二十五,放出宮去了,她就想方設法叫朝露補了這個缺,成了皇帝的司帳女官。雖說司帳隻在清晨和夜裡負責打理皇帝的c黃榻,但好歹也算是乾清宮的人,一旦那邊有個風吹糙動,她也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隻是這些年宮中無大事,朝露很少露面,今兒忽然這麼急吼吼跑過來,定是有什麼要緊事。佟貴妃的神色也有些緊張,心中七上八下的。朝露走近了些,附身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佟貴妃臉色驟變:&ldo;皇上昨兒夜裡跑出去私會宮女?&rdo;朝露點頭:&ldo;昨兒奴婢在後頭替皇上整理好c黃榻,見勤政殿那邊二更時候就熄了燈的,可皇上一直沒回養心殿,奴婢心頭覺着奇怪呢,也不知皇上去了哪兒,就留了個心眼。後來奴婢在窗子那兒瞧見大總管與福山随着皇上回養心殿時,那會兒三更的鐘都敲過了。&rdo;&ldo;那你怎麼知道他是私會宮女去了?&rdo;如意沒忍住追問。佟貴妃也皺眉說:&ldo;對,這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rdo;&ldo;回貴妃娘娘的話,是奴婢今兒早上替皇上整理c黃幔時,動作放慢了些,剛好聽見皇上在那兒跟替他穿鞋襪的小春子說話,說什麼&lso;今兒安排安排,朕早些批完折子,太陽落山時出宮去承恩公府走一趟&rso;。大總管在一旁打趣兒說&lso;主子昨兒夜裡不是還上趕着去瞧了人家嗎?怎的今兒一大清早又按捺不住了?&rso;皇上非但沒生氣,還滿面笑意,奴婢在乾清宮待了這麼些年,還從來沒瞧見皇上臉上有過這樣的表情呢!&rdo;聽這話,皇帝去承恩公府可不是去見趙侍郎的。昨兒夜裡剛瞧過,今兒又上趕着去,她不信皇帝是去辦政事、見男子。佟貴妃沉着張臉坐在那兒,又想起什麼,問如意:&ldo;前些日子不是聽說皇上派了幾個司膳司的宮女去承恩公府幫忙cao持壽宴麼?都是些什麼人?&rdo;如意遲疑片刻,低聲說:&ldo;娘娘,那人您也認得的,是,是司膳司的昭陽……&rdo;昭陽?那個宮女?佟貴妃幾乎毫不費力就記起了這個名字,前些天不是還在去乾清宮的路上碰見了她嗎?那時候她站在德安身後,垂着頭一言不發,德安還替她打掩護,說皇上這幾日胃口不佳,吃不下去司膳司做的東西,叫人把那宮女帶去乾清宮臭罵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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