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鴻影回想起數年前的場景,“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就有種親切的感覺。那日,我坐着馬車去沈大哥府上赴宴,恰巧在門口遇到了她。梓州連着下了數日的雪,天寒地凍的。她挺着個大肚子,獨自站在寒風中。遠遠望去,就像畫裡的人。隻是一個模糊的背影,就足以吸引旁人的目光。我當時忍不住好奇,這女子究竟生的是何模樣?馬車漸漸駛近,她似乎聽到了聲響,突然轉身望向我。看到她的容貌時,我愣住了。
“她面色憔悴,眼裡滿是迷茫無助,而模樣,像極了我的娘親……後來,我得知她的夫君,也就是鄭二公子,被人誣告,身陷牢獄之中。她一時情急,隻得冒着大雪,前來求助于沈大哥,不料卻被沈家仆人拒于門外。她癡癡守在雪地裡,期盼能碰到沈大哥出門,這一等,便是一整日。我帶她進門的時候,她的雙手,冰得刺骨,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後來,她如願救出了鄭二公子。我本以為,她以後都會順遂無憂。誰知……她回去不久就滑胎了,在鄭家的日子,也愈發不好過了……
“我很害怕,她會像我娘親那樣……還好,她挺過來了。”
鴻影回憶這段往事時,嘴角依舊含笑,語氣如常,就像是在談論家常瑣事。洛影以往總覺得,她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奇女子,身上沒有一點世俗氣。甚至,她平日裡流露出來的情緒也隻有喜樂,沒有哀愁。相識這麼久,她從來沒提過以前的事情,洛影也沒主動問過。
洛影的性子向來如此,不願過多打探别人的私事。這本也無可厚非,但她有時候也會反思,自己這樣是不是不夠關心朋友。此時,于鴻影,她就是這樣的想法。
洛影思忖了片刻,終是問道:“鴻影,你願意同我講講……你娘親的事嗎?”
“……”鴻影含笑看着她,幽幽開口,“我是私生女。在我四歲那年,娘親受不了世俗的偏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日,梓州下了一場暴雨。雨後新晴,一道飛虹挂于天際。我望着那道飛虹,很想告訴她:旁人的目光,其實無須在意。日子再苦,也總有值得歡喜的事情。”
……
第44章立冬
梓州的繁華是浮塵世間的一粒幻影,如華胥之夢。滿城的燈火,也難掩内心深處的寂寥與虛無。比起綻放的煙火,洛影更愛那株與望日之月融為一體的梓樹,像極了故鄉的模樣。
至于洛州,恰如顔裕所言,是一個讓人忘懷古今的去處。邊關戰火紛飛,各處流民失所,唯有洛州安逸祥和,不受半分侵擾。
若說梓州的美,在于市與坊的完全融合,喧嚣享樂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那洛州的美,則在于它獨有的靜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都是那般井然有序,從容不迫。
少年人多是喜愛繁華,老者卻更安于平淡。洛影曾在喧鬧的市集中,向往洛州的滿城飛花。如今又在清冷的冬日裡,懷念梓州的萬家燈火。
從暮春到初冬,整整二百個日夜,洛影已制成了數件冬衣,卻仍舊沒有等到顔裕的身影……
推開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洛影坐于搖椅上,掌心相對,搓着手,望向院中。才剛步入冬日,洛州已下了數場雪,積了厚厚一層。屋檐上,庭院中,随處可見。三三兩兩的麻雀落在雪地上,叽叽喳喳叫個不停,似乎是在覓食,又好像是在呼朋引伴。
外面冰天雪地,屋内溫暖如春。洛影坐在窗前發了一會兒呆,又拿起針線,繼續低頭忙碌着。
隻見一團白影閃現,她未及細看,但覺肩上一涼,一塊雪球已掉落在腳邊。
“小影子,走,随我去打雪仗!”韓甯的聲音清亮,透過窗子,傳了進來。此時,她正倚靠在院門處,手裡還把玩着一團雪球。
洛影拍了拍肩上的殘雪,揚聲道:“外面怪冷的,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玩吧!”
韓甯從院門口一路小跑到窗前,趁其不備,徑直把凍得通紅的手伸進洛影的脖子裡。
“嘶——好冰!”洛影急忙往後縮。
“哈哈,體驗一下咱們洛州的雪。”韓甯趴在窗上,探着腦袋,“你怎麼日日窩在屋子裡呀?做什麼呢?”
“縫制冬衣。”
“怎麼還在做冬衣?祖母、爹爹、阿宥……我們都有了,還做給誰呀?”韓甯一把奪過洛影手裡的冬衣,拎在半空中細細打量,“噫——是男子的。”
“莫非……”韓甯刻意壓低了聲音,“是給我們小葉子的?”
洛影從她手中拿回冬衣,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花色紋路。”
“隻要是你做的,他都喜歡。”韓甯緩步走進屋内,搬了一個小凳子,坐在爐火邊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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