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大開城門,任由百姓逃難。僅僅一日夜之間,整座京城便成了一座空城,就連太師府裡伺候的下人們都走了不少,變得冷清許多。百姓們懼怕戰争。即便此刻雙方的言辭來往有多得體合禮,在他們看來也是雲山霧罩,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憑着直覺先離開京城,離開這是非之地。正月廿八,涿州處終于傳來了答複。結果與先前顧覺非、方少行等人在孤窗小築所議所料分毫不差,薛況願帶七皇子入宮行登基大典,将于廿九清晨開拔,日中抵京。顧覺非這邊自然早做好了準備,欣然應允。一場最終的争鬥,就在眼前。隻是陸錦惜怎麼也沒想到,在正月廿八的深夜裡,孟濟竟然為太師府帶來了一位出乎了她意料的客人。“你,大公子,你怎麼可能……”濃重幽暗的夜色裡,蕭廷之站在太師府花廳的門口,那隐約帶着幾分病态蒼白的手指,掀開了那沉黑的、掩人耳目的兜帽,露出了那一張貴氣天成又俊美無俦的臉,隽秀的眉眼已凝了幾分沉穩顔色。見着她時,有略微的複雜與遲疑。但接着便沉默而淺淡地道禮:“夫人,廷之叨擾了。”宿敵将戰“你怎麼會在這裡?”陸錦惜幾乎快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個人都一下從座中站起了身來,面上是難掩的驚駭。“薛況明日才會從涿州開拔入宮,你是——”“夫人,七皇子殿下是我們從涿州秘密接過來的。”孟濟見她如此震驚,不由先站出來解釋,道,“您先前将那一本《反經》送給殿下之後,殿下便已經動搖,随後伺機與我們的暗釘搭上,這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府中。明日天一亮,怕就有一場硬仗要打,殿下在太師府中也安全一些。”“神不知,鬼不覺?”陸錦惜隻覺得身上都冷了不少,她的目光裡藏着一種難以言明的忌憚與顧慮,隻盯着蕭廷之看。“孟濟,此事大公子知道嗎?”在聽見那“大公子”三個字的時候,孟濟還反應了一下,畢竟她先前稱呼蕭廷之也用的是“大公子”,接着才意識到這一次說的是顧覺非。于是回道:“知道的。”“知道,他竟然知道……”那種奇異的不安的預感,越發湧了上來。陸錦惜忽然覺得有些沒力氣,又重新坐了下去,隻是看向蕭廷之的眼神,已經是一片複雜。不該的。蕭廷之是不該來到太師府的。在這樣重要的時刻,他本應該随着薛況一起,等待着天明從涿州出發的時刻。薛況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沒有派人看着蕭廷之,畢竟他若真要到京城來,勢必會看好自己手中這籌碼。可偏偏,蕭廷之出現了,這樣輕而易舉地出現了。微微泛上幾分涼意的手指擡了起來,按住了自己的額頭,陸錦惜一時有些想不透薛況的用意,更不明白顧覺非既然知道,又為什麼會如此輕易地應允蕭廷之到太師府來!她面上的神情并未掩飾,有些明顯。蕭廷之看見了。他身上還披着那深黑的披風,裡面穿着一身藏藍的錦袍,腰間挂着一枚精緻的、不大的玉埙佩飾,一張臉上略帶着道中沾染的風塵,此刻隻瞧着她微皺的眉心。又是許多天沒有見了。昔日他還是将軍府裡那個人人提起都要嘲諷一句的庶子廷之,如今卻已經是能牽動天下大局的皇位繼承者,高高在上的七皇子。隻是,一樣的還是她。一個見到了他并不會露出一丁點喜悅的她,一個細細深究神情也似乎并不歡迎他的她。他們截然不同。他都不清楚自己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一路從涿州趕回京城,踏進這昔日從未踏進過的太師府的大門,再一次來到她面前。也許真的是出于最理智的、全盤的考慮,忌憚于薛況的狼子野心,覺得顧覺非這一派有他的老師、也不比薛況那邊随時圖窮匕見。可也許……這一顆心裡,還懷着一點連他自己也不願承認的私心。因為她。因為她在這裡。因為她要自己來。因為回到了京城可以再看到她。可當他重新見到她的一刻,并未從她的眼底看到半分驚喜,隻有一種忽然升起的懷疑和忌憚。是的。懷疑,忌憚。這讓蕭廷之心底壓抑深埋着的某一種情緒再次翻湧起來,可今時今日他又算曆經了一番世事,又比往日圓熟了不少,已經能将這種情緒掩飾下去。他站在這廳中,隻是淡淡地一笑。“夫人并不歡迎我嗎?”“怎麼會?”陸錦惜聽見這聲音,忽然有些頭疼,但念及他身份畢竟不同于往昔了,好歹是七皇子,也得給個面子。所以她重新挂上了笑容,吩咐了一旁的孟濟。“七皇子纡尊降貴前來,倒是使太師府蓬荜生輝。孟先生,既然殿下已經來了,就請你費心勞神,為殿下安排個妥帖的住處,讓人将殿下保護好了。”“是。”孟濟老覺得自家夫人與這一位七皇子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但聽她吩咐,也來不及深想,隻連忙為蕭廷之引路。“殿下,您請。”蕭廷之深深地看了陸錦惜一眼,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就這麼跟着孟濟離開。陸錦惜站在花廳裡面看着,隻看見他微有搖晃的身影,在走廊漸遠的燈籠光影裡穿行,慢慢不見。可她沒有回房。隻是坐在這花廳裡等着。醜時的梆子剛剛敲過,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是顧覺非回來了。他一面往廳裡面走,一面将外面披着的氅衣扔給了身邊的随從,兩道眉緊緊地皺着。但在走進門瞧見陸錦惜時,便一下笑了起來。“這麼晚了還不去睡,在這裡等我?”“我本要去睡下的,可方才孟濟竟然帶來了蕭廷之。”陸錦惜坐在那雕刻精緻的玫瑰椅上,就這麼靜靜擡眼望着他,可壓着扶手的手指卻不由得收緊了,“你是什麼打算,薛況又是什麼打算?”“他反了。”顧覺非眸光一閃,卻是歎了一聲,那語調之中也藏了幾分意想不到,接着觸到了陸錦惜目光,又補了一句。“這一回是真的反了。”真的?什麼叫做“真的”?陸錦惜被這兩句不着天也不着地的話給繞暈了,剛想要問個清楚,可想到蕭廷之身上時,竟猛地一激靈:“你的意思是——”“明日就是一場硬仗了。”顧覺非知道她是想明白了,便也不多解釋,看她在這花廳裡等了許久模樣,隻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握在手中,一下就感覺出了涼意。“你也是。初春時節,乍暖還寒,便是要等我,也該回屋去等。”他嘴上責怪着,心裡面卻是軟綿綿,微微地甜着,也不管她面上是什麼表情,隻将她人從座中拉起來,陪自己一道,順着長廊往屋裡面走。道中,自也将最新的情況講了個清楚。“今日出去已經在京城各處關口都布下了防守,就連皇宮裡面也是步步殺機。劉進守城西,方少行則負責京中各處要道的布防以及皇宮大内的禁衛調動。我乃文臣,左不過為他們參謀一二。但明日一早,也得往各處看查,以免有所疏漏。若是不出意外,這兩日就該有結果了。”這真的是要與薛況硬拼了。陸錦惜走在路上,聽着他細細碎碎地将這些瑣事,想起來的隻有他方才所說的“真的反了”。于是在他話音落時,她隻道:“我本以為,我已經看明白了薛況這個人。可蕭廷之輕而易舉地到了太師府,而你又告訴我他這一回是真的反了。我倒越發看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又想要得到什麼……”顧覺非沒說話。陸錦惜便一下側頭看他,想起來了:“他如此輕而易舉地放了蕭廷之來,你也半點沒有懷疑地讓人将蕭廷之接到府裡來,而你并未見薛況,消息也不可能那麼及時。也就是說,在孟濟告訴你能接蕭廷之離開涿州返回京城的時候,你就已經清楚薛況的打算了。”這一點,是分毫也不錯的。顧覺非沒有否認。他的判斷雖然還沒有得到證實,可他相信自己已經猜到了薛況這麼做的動機,那種不可理喻的動機——他厭煩了打着蕭氏皇族的旗号。他被逼到這境界,就是要光明正大地謀反。當初那一封讨逆檄文上所言所寫,說不準也是真的:唯有他将軍府真的受過蕭氏皇族的迫害,他才會起謀逆之心,此刻也才會決然地直接抛開原本的七皇子蕭廷之!明日正午,京城将迎來的,不是一位即将登基的新帝,而是将在薛況率領下踏平皇宮的鐵蹄!顧覺非在屋門前停住了腳步,回望着她,也不多解釋半句,更不希望她擔心,隻道:“天明我走後,你便讓人将太師府徹底封起來,萬勿出門半步。有誰來,都擋在外面。除非戰事平定,分出勝負……”說得大一些,這是家國天下之大事。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田園空間之盛世暖婚/田園空間:盛世暖婚有點甜+番外 反派後媽在娃綜爆紅了 國醫神算[古穿今]+番外 戀戀浮城 多少樓台煙雨中 绮懷[校園] 無敵反派穿越異界封神了 兌車 小情歌 曾為系歸舟 我生亦飄零 奶爸大明星 有抽獎的我要誓死守護美好 讨厭你喜歡我 動畫大師[未穿今] 故事 我的命中命中 琅琊故事+童話故事+梧桐鎮 一人之下,敕令天地 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