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感情很好怎麼會分開?&rdo;楊念晴十分驚訝,&ldo;還給他選小妾,哪有莫名其妙就把丈夫讓給别人的?&rdo;這個時代,妻子給丈夫選妾其實很正常,南宮雪忍不住抿嘴,沒有解釋:&ldo;前輩夫妻之間的事,外人如何知道,他二人攜手江湖,相濡以沫,本是極好的一對俠侶,可惜……&rdo;&ldo;未必。&rdo;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了他。南宮雪一愣,站起來:&ldo;冷夫人。&rdo;私下八卦被當事人聽見,楊念晴跟着站起身,尴尬不已。冷夫人并未生氣,淡淡道:&ldo;你們隻知道相濡以沫,又怎知道它的下一句?&rdo;南宮雪沉默。學到用時方恨少,楊念晴很不光彩地忘記了答案,她也不怕丢臉,直接問南宮雪:&ldo;下句是什麼?&rdo;南宮雪搖頭:&ldo;不聽也罷。&rdo;楊念晴更糊塗了,待要追問,一個磁性的聲音忽然自門外響起:&ldo;&lso;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so;原來夫人是為了這個緣故。&rdo;冷夫人轉身道:&ldo;志趣不合,彼此不能增色,反成累贅,不如相忘,自在江湖。&rdo;&ldo;夫人以為是累贅,在下卻覺得未必,&rdo;李遊走進來往椅子上坐下,笑道,&ldo;既是夫妻,自然該彼此容忍,彼此體諒。&rdo;冷夫人嗤道:&ldo;強迫自己屈就他人,有何樂趣?&rdo;&ldo;心中有情,為何不能屈就?&rdo;李遊歎了口氣道,&ldo;夫人難道不覺得,夫妻彼此理解容讓,相敬相愛,白頭偕老,也有許多樂趣麼?&rdo;楊念晴沒有插嘴。寬容忍讓,豈非也是夫妻間必須要學會的一門學問?這兩人都是江湖中的特别人物,李遊不拘禮數,冷夫人也非尋常女子,因此才有了這番罕見的對話,論起這些感情事,二人竟都面不紅心不跳侃侃而談。冷夫人道:&ldo;你隻知勉強忍讓,又怎知道放手的好處?&rdo;&ldo;如此說來,夫人遊曆江湖,已自得其樂?&rdo;&ldo;不錯。&rdo;&ldo;不知楚大俠是否也一般?&rdo;&ldo;他自然也好。&rdo;&ldo;夫人如何得知?&rdo;冷夫人沉默半晌,道:&ldo;他醉心武學,如今既無牽拌,正好潛心研習劍法,樂在其中,有何不好?&rdo;李遊端起茶杯:&ldo;隻怕夫人是妄自揣測罷了。&rdo;冷夫人冷笑道:&ldo;莫非我還不如你明白他?&rdo;&ldo;夫人既已忘記,如何明白?&rdo;李遊笑道,&ldo;楚大俠退隐江湖多年,俠蹤難尋,夫人口稱忘記,又怎會知道他的住處?&rdo;冷夫人倏地轉過身,略有怒色。李遊面不改色,端着茶杯道:&ldo;心中有情,相忘其實沒那麼容易,在下說的是也不是?&rdo;冷夫人定定地看着他,臉色十分不好看,半晌嗤笑一聲,拂袖走了。相忘江湖(下)南宮雪與楊念晴這才重新坐下。楊念晴看看李遊,學他的樣子歎氣:&ldo;你到底知不知道&lso;不識相&rso;三個字怎麼寫?怎麼每個見到你的人都要生氣?&rdo;&ldo;錯,&rdo;李遊一本正經道,&ldo;至少,女人見到在下絕不會生氣。&rdo;楊念晴立即指門外:&ldo;那她怎麼生氣了?&rdo;&ldo;因為她是女中丈夫。&rdo;&ldo;那我怎麼見到你也生氣?&rdo;&ldo;因為你不算女人。&rdo;……&ldo;在下隻不過說了實話而已,&rdo;李遊看着南宮雪苦笑,&ldo;想不到她成日冷冰冰的,火氣卻這麼大。&rdo;&ldo;李兄最好收斂些,再要對她說實話,至少也等見到楚大俠之後,&rdo;南宮雪忍住笑,&ldo;女人生起氣來,許多事都有可能發生的。&rdo;李遊道:&ldo;既是夫妻,本就該多多忍讓才是,多數女人都懂得這一點,并且做得很好,她實在是個例外。&rdo;楊念晴反駁:&ldo;憑什麼隻讓女人忍?楚大俠是男人,他怎麼不肯遷就一下老婆?&rdo;&ldo;男人的氣,多數女人都能受,你也是個例外,&rdo;李遊道,&ldo;在下不過才說一句話,你急什麼。&rdo;&ldo;我憑什麼要受你的氣?&rdo;&ldo;你能氣得了我麼?&rdo;楊念晴立即道:&ldo;你臉皮那麼厚,誰氣得了你。&rdo;&ldo;這就對了,&rdo;李遊道,&ldo;不會揍别人,就要挨揍,不會氣别人,自然就隻能多受受氣了。&rdo;楊念晴噎住。南宮雪咳嗽一聲,道:&ldo;跟李兄鬥嘴千萬不能動氣,或許赢的把握會大些。&rdo;&ldo;油嘴滑舌而已,&rdo;楊念晴冷笑,&ldo;女人的氣,好男人都該受得。&rdo;李遊難得贊同:&ldo;如此,在下實在是天下第一好男人。&rdo;&ldo;你?&rdo;見他們又要吵,南宮雪忙岔開話題:&ldo;冷夫人的确不同于尋常女子,對大多數女人來說,丈夫和兒女就是她們的一切。&rdo;楊念晴道:&ldo;南宮大哥也這麼以為?&rdo;南宮雪沉默許久,皺眉道:&ldo;這樣的女人,不該受尊敬麼。&rdo;這樣的世家公子,有地位,有教養,在他的意識裡,接受的應該是門當戶對的婚姻,需要的也應該是那種端莊賢惠的女人吧。楊念晴隐約有點失望,不再多想,直言道:&ldo;連自己都不重視自己,又怎麼指望别人重視你?失去自我的女人,男人能喜歡多久?男人背叛,依賴男人而活的女人又怎麼辦?&rdo;&ldo;自古女人所難免的悲哀之事,&rdo;李遊搖頭道,&ldo;但自從聽了男人的三從四得,在下才發現,那樣的女人實在好得很,好得不得了。&rdo;南宮雪與楊念晴都忍不住笑了。&ldo;不如相忘于江湖,原來相濡以沫的下句是這個,&rdo;楊念晴想起這句話,搖頭,&ldo;哪個混蛋說的。&rdo;李遊道:&ldo;莊子。&rdo;楊念晴再次無語。這時代也知道莊子?趕了三四日路,冷夫人就讓衆人棄了馬車,徒步而行,大約又走了四五日,終于到了一座山腳下,冷夫人并不多言,隻帶着他們往山上走,一路上但見瘦石古木,倦鳥低飛,寒泉低咽,十分靜谧。不久,衆人行入一片深林,林中古木參天,鳴聲啾啾,泥土地上十分幹淨,還殘留着笤帚掃過的痕迹。這深山古林還有人住?楊念晴剛升起這想法,路頭就一轉,一扇朱紅色的大門赫然出現在眼前。光看這門,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兩個仆人正坐在門口說話,衣着都十分整齊考究,時有樵子作歌而過,與他們打着招呼。冷夫人停住腳步默默站了半晌,道:&ldo;這便是他的住處了。&rdo;衆人互相看了看,走上前去。南宮雪整理衣袍,朝那兩個仆人拱手作禮:&ldo;在下南宮雪,有要事前來拜訪楚前輩,煩勞二位代為通報一聲,多謝。&rdo;縱然遠離江湖,第一公子的名聲仍是很管用,兩仆人急忙站起來謙遜還禮,年輕些的那個更是滿面驚喜之色,連稱久仰,就要進門去報信,卻又被年老的那個拉住。那老仆細細打量衆人,猶豫道:&ldo;我家主人早已退隐江湖,吩咐過不見外客,小人也不敢擅自作主……&rdo;冷夫人忽然截口道:&ldo;你就說故人冷清來訪,他必定不怪你。&rdo;老仆愣了下,答應着進去了,不消多時,他果然又滿面笑容出來,将衆人讓進門。庭院寂寂,遊廊曲折,誰也不會想到,這深山裡也會有這種人家。一切雕欄裝飾雖不算十分華美,卻也絕不寒酸,可見這裡的主人品位不俗。老仆在旁邊引路,不時還陪着說兩句閑話,更多的則是偷偷打量冷夫人,想是在奇怪主人為何會破例見她,他哪裡知道,眼前這位美麗婦人就是自家主母呢。老仆将衆人帶至廳上,讓座,然後陪笑道:&ldo;諸位貴客先用茶,我家主人稍後便出來相見。&rdo;李遊含笑答應。冷夫人忽然叫住他,問道:&ldo;你家難道沒有小主人?為何不出來待客?&rdo;老仆一愣,答道:&ldo;三位小主人年幼時便被主人送出去住了,若無主人吩咐,他們也不敢擅自入莊,如今隻有二位夫人在此,不便見客。&rdo;冷夫人點頭不語。丈夫已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她又是什麼心情呢?楊念晴打量着她,暗暗歎息,哪知目光無意中那麼一轉,瞟見李遊正好笑地看着自己,仿佛明白自己心中在想什麼似的。楊念晴假作不見,移開視線。就在此時,耳畔忽然響起不疾不緩、不輕不重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個男人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算年齡他應該有四十多歲,但看上去也就三十幾的模樣,良好的身材并無發福的痕迹。形容十分俊朗,眉梢眼角雖已有了細小紋路,兩鬓也依稀見了霜色,卻自有一種成熟攝人的氣度。眉頭微皺,目光沉靜,凝結一片冷漠凜冽之氣,俨然無情劍客,然而再細細看時,又顯出十分文雅,分明翩翩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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